丧师肥下6-大秦王朝

时间:2024-07-18 01:35:01

丧师肥下6

秦军们一顿长剑,砍死了阎寡妇和他的女儿长姐,尔后把韩王安带走,一直送入韩宫内。

扑通一声,一代韩国之主,身着女装,给内史腾跪下了,叩头如捣蒜,口中直问:“秦王是本王的义父,他或许不能杀本王吧?”

内史腾同数百员大小秦将爆发出一阵大笑……

三日后,内史腾兵分二十路,如二十层乌云,飞向八方,布下雷雨,只消十五日,便占有了韩国的所有郡治、县属,至此,韩国寸土皆无。

内史腾灭掉韩邦,只用了二十余日,比嬴政所定的时间,提前了七八日。

就在此时,秦王政的四万大军亦到郑城,他下旨“把韩文的尸首用棺埋葬”,他向群臣说:“韩王安同寡人一样,也是幼冲登位,九年王位,昏昏如村巷中的野童,毫无可取。倒是韩文为韩武子一百多年的王运生光放彩,临难不苟,谓之名臣。但愿我王廷中百官亦如他,可保秦廷之千百年不移!”

群臣听了都叹服。韩王安被提到秦王的庆功筵上,还穿着他那一身女人衣服,惹得秦人发笑。嬴政问韩王安:“你今国灭身虏,还作何想?”

韩王安叩头道:“祖宗无德,留下我这样的弱儿,我一生只会踢毽子,若不杀我,可供万岁欣赏。”

秦王政道:“寡人不要看你踢毽子,听说你要使文字由繁易简,这倒是一件大事。回咸阳后,你在廷尉府中,给你几间房子,专做此事,雕虫之人,杀之无用。”

韩王安不敢相信地问嬴政:“天子,我从此可以归李廷尉了吗?”

丧师肥下6-大秦王朝

秦王政点点头。李斯从座上起来,把韩王安领到他身后站下,笑道:“从此你去掉韩王二字,是我的仆从了,就叫安儿吧!在我府中研究文字,也不亏待你。我大秦天子宽宏,使你安生了。”

韩王安连称是,一脸感激涕零。

内史腾所率的八万精兵不带回国内,只在郑城、阳翟等重要郡城驻扎。内史腾亦不回秦国,只在韩地统军防守。蒙恬、蒙毅作战俱有功,大受封赏。灭韩之军将,皆按秦赏之法,颁发黄金、白银、钱币、布匹、兵器等物。韩国的文简、珍宝、钱币、衣物、黄金、器皿共得五百余车,用重兵护卫,发回咸阳。秦王政回咸阳之前,对作战伤亡将领,开韩国未发之库,都给以重恤。

秦王政振得胜之旅回咸阳之日,带上韩宫、韩宫的宫妃、女眷、宫女、用女一万五千多人,都给她们换上了秦人服装,一路上凄凄凉凉的,都不知道秦宫中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到那里,为眷也好,为奴也好,总算没像韩国男人们那样丢了人头,血染黄土……

秦王政灭韩的消息传向齐、楚、燕、赵、魏诸国,五国的王都把头忽地低下去,不知在想什么。尤其是魏王增、赵王迁,在高栅边叭着一只黑毛雄狼,动不动地要吃人,那香甜的美梦,可怎能做得好?五国的心腹,都被秦王政插上了一柄利剑,那个滋味,不言而喻。

秦王政回到咸阳宫中的第三日,为庆贺灭掉韩国的伟绩,大宴满朝文武。开筵前,他当着百官们的面儿,把他挂的六把剑取下一口,壁上还有五口宝剑。秦王问诸文武道:“你等知道寡人之意了吧?”

百官尽皆跪下道:“知道,宝剑取尽时,天下则为大一统矣。为臣们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祝贺之声,震动朝堂。大筵直进行了一日,嬴政饮醉,旨命赵高扶他上车回宫。

一日,嬴政传旨李斯把在韩国所得一万五千多女子,择优留在宫中,次优以下的俱赏给到韩国出征的大小将士或百官中优勤者。

过了几天,李斯、赵高二人把韩国押来的女子,留选到宫中一千人,其余者皆配给、赐给出征韩国的将士和朝官。李斯选那美貌忠诚的二十人,引入他府中用为侍妾和女佣。

五月,秦王政和李斯等朝官,议定置韩国故地为颍川郡,派出秦官二十名为郡、县之守。内史腾的八万大军不动,永守颍川,以防他国来犯。在置颍川郡之旨公布的那一天,颍川地区发生了地震,毁却民庐多处,死数千人。秦廷得此消息后,有的朝官议论:“韩国不宜置郡,地震是天怒所致。”

嬴政却笑着摇头道:“寡人乃天之子,置郡乃寡人代天行事。地震是天下示韩国之遗民,地已属秦,不要妄动。”

百官听了齐贺道:“天子之言为是。”在成千上万的韩国妃嫔中,有一人早就来到咸阳,她就是韩王安送给秦王的礼物,韩国的公主韩雪。韩雪来到秦宫后,正遇秦王运筹帷幄,群策群力灭韩之时,所以秦王见都没见韩雪一面。韩雪独守深宫,后来遇到韩国进来的宫妃,才知韩国已灭。韩雪顿时心如刀割,思量再三,决定不偷生于世。

韩雪公主于这日夜间的二更天,才从升龙阁走出。她没有再回她的下处。二更多了,宫内已无人再走动,她一直走到大秦殿的西边,相隔不到二十多丈远的司膳厨后。司膳厨后是一大垛麻柴、松柴,全为司膳厨中烧用。麻柴松柴垛东,便是一行行的密柳、乔松。韩雪在白天已看好,若用火引着麻柴、松柴垛,接着的密柳、乔松必被火烧着,密柳、乔松直通大秦殿后,它们一被烧着,大秦殿便不免。大秦殿是嬴政单人住宿、看书的地方,只要大秦殿被烧着,秦王政也不免……

这日夜间,韩雪从宫人口中探知,已经劳累的嬴政住在大秦殿中。她便于二更天,悄悄地走到麻柴、松柴垛前,用火镰敲打了几下火石,引着了火线,尔后把火线旺旺的烧着,放到一簇麻柴篷下,已经看见麻柴烧起来了,她便贴身在大秦殿的西角,悄悄走到殿前,把预备好的一把大锁,锁到殿廊门外。随即,她便躲到黑暗难以现身处,观看火势。

那火不多时冲天而起,麻柴、松柴垛如一座火山,向东歪了几歪,密柳、乔松全都穿上了火衣。司膳厨中的黄门都在酣睡,一经知道起火了,便都窜出屋来,司膳厨后檐早已飞出了火舌。接着大秦殿的后檐也被密柳、乔松之火引着,火苗子,一飞数丈远,烟气直冲入夜空,火响之声如同雷鸣,砖飞瓦崩,使人难以近前。

火着之后,宫内鸣钟报警,数千宫卫军跑步而到,都使水桶到各井中去取水泼火,但是泼不灭,大秦殿已被火围住。宫内的宫女、黄门乱窜,赵高、芮进命人用铁锤砸开大秦殿门,但是殿中的烟火却飞出来,使人进不去。为了救秦王政,赵高、芮进在水中把衣服沾湿,冲入殿内,但没找到秦王政,又跑出殿时,衣衫被火烧着,全被烧倒在地,昏迷不醒,被人抬下去。

宫卫军冒死扑救大火,有许多宫卫军士,乱扑乱救,大秦殿忽地倒塌,七十多人埋在火里毙命。

大秦殿起火以后,韩雪从躲藏处跑出来,直闯到麻柴、松柴垛的火堆前,向东方喊了三声:“韩国!韩国!韩国!”尔后,纵身跳入火内烧死。有几个黄门看见韩雪投火,拦之不及。

秦宫之中,大火三日方熄。大秦殿着火后,接连烧着了瑞景宫、宫女东配房、黄门东后配房。那时候没有水龙喷水,只靠三千多宫卫担水浇火,把宫中的和秦宫附近百姓家的水井都掏干了,大火才被渐渐地湮灭,损失惨重,耗金巨万。救火者死伤一百余人,赵高又忙于收敛尸体,医治带伤者。

秦王政在着火的那一夜,确实住在了大秦殿。但是他吃西瓜把肚子吃坏了,在韩雪放火之前,他已同小黄门走入厕中。入了厕,蹲到那里,想快起来,也起不来,只好龇牙咧嘴地熬下去。后来火起了,人声沸乱中,他才慌忙出厕,听说是大秦殿起火,忙命小黄门把他护到九华宫那里去,惊魂甫定。肚子又疼,心烦意乱……

后来有消息传到九华宫,说:“火是韩雪放的,放完投火烧死。”秦王政听了,手捏着肚子,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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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廉纤问他:“陛下为何大笑?”

嬴政道:“我只笑韩王安不似他的妹妹,韩雪于百思而无一计之时,还可放火烧我王宫,何等烈性?韩王安比他妹妹如黄泥之比黄金。”

三天后,赵高请示:“韩雪的尸身怎么办?”

嬴政道:“以公主之礼葬之,命韩王安活殉于他妹妹的坟中。”

李斯听此旨意,忙向秦王政奏说:“兄殉妹葬,又同一穴,于礼不合,恐天下人笑。韩王安改易文字,很出力,每天半夜起来研治。他听说韩雪放火烧宫身死,毫不动容,还表示恨恨不已呢!再说,我欲兼并其他五国,必留韩王安,以解其他五王的必死之心。”

嬴政叹息道:“竟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点头应了,韩王安也得救了。

韩雪,这个列国中的绝代佳人,已被火烧成焦黑,其身蜷曲,不过数尺了。赵高奉秦王命,施以画棺,殓以金玉,舁至咸阳北坂葬之。画棺引出官时,没有用丧仗,宫中也没有人送殡,只是悄悄地抬走,却引起咸阳市民万人聚观,慨叹不已。

秦王政亲政之初,曾想把赵国当作扩张的首选。他认为赵国在长平大战中受了很大的损失,当然它没有被打垮,比起别的国家来它还是相当强大的。秦国想要统一天下,必须搬掉东进路上的这一大障碍。

从当时情况来看,秦王政这样想也是有理由的。在赵国内部,它的统兵大将长期不和,彼此排斥,减弱了对外作战的能力。在外部,近年赵与燕的矛盾很大,燕国虽小,但它常趁赵国困顿之时向赵进攻,北方的匈奴也不断向南侵扰,使赵国不得不以相当的力量防守北部边境,这就相对弱化了西部的防御力量,为秦国提供了有利的时机。

秦王政十一年(公元前236年),赵国进攻燕国,连连得手,使赵王忘乎所以,他让赵军深入北地,远离赵国本土。于是,秦军见有机可乘,就派兵攻入赵国。

秦军兵分三路。一路由名将王翦带领攻取阏与(今山西和顺),一路由杨端和率领,进攻撩阳(今山西左权),一路由桓龆率领,进攻邺(今河北磁县南邺镇)、安阳(今河南安阳东南)。后来秦王政又令三路大军合为一军,由王翦统领,继续攻赵。赵王这下可吃了苦头,他的军队远在北方,一时无法回师相救,一连被秦军夺去了十几个城邑!

到了秦王政十四年,秦将桓龆攻赵,取赤丽、宜安(今河北藁城南)两地。此时,秦军深入赵国后方,对邯郸形成了包围态势。为此,赵王迁急调戍守北边的大将李牧回师迎敌。

李牧是赵国名将,多谋而善战,他指挥赵军和秦军在肥地(今河北藁城西南)激战,大败秦军。秦将桓龆战败逃亡,不敢回国。秦王政遭到一次严重的挫折。第二年,李牧又击败了进攻番吾的秦军,使秦王政再也不敢轻易地去招惹赵国了。

这样,秦王政才听从李斯等大臣的建议:首先灭韩以震诸侯。另外,秦王政还接受了谋臣顿弱的献计,在用兵的同时,派人到赵国使钱用间。

顿弱到邯郸后,去拜访他的老朋友郭开。

“相爷,有一个商人来拜……”家人这样向郭开报告。

“商人?”郭开想着,看着递进来的名帖。

郭开也是顿弱的老相识。这时任相国,是权倾一时的大臣。当顿弱的名帖一递进来,郭开马上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两年前,顿弱投靠秦王政,郭开是知道的。秦王政对顿弱礼贤下士的佳话已经传遍了诸侯各国。名帖上写的是来给郭开拜寿的,下面写的是“小弟顿弱再拜”……

“我的生日还没到呢,嘿嘿……”

郭开是个中等个儿的小老头,五十几岁,头已秃,身体有点发福。在浓眉下,两只小眼睛十分锐利。他极为刁钻狡猾,赵国朝野都知道,赵王迁不过是他手心儿玩弄的小孩子。郭开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秦国统一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因此,他开始为自己打算。两年前顿弱就暗暗地派人来和他接触了。郭开虽没直接答应,可也常和秦使眉来眼去,希望赵亡后,秦王成为他的靠山。要不,顿弱怎敢只身到他的相府来昵!

让进顿弱,在客厅中对面坐下。顿弱果然是商人打扮。

丧师肥下6-大秦王朝

“相国寿诞之日,小弟特来祝贺,望吾兄寿比南山……”顿弱欠身向郭开拱手。

“老弟别……这样,我的生日还早着哩!”

“唔?……”顿弱故作惊讶状,“不是……明日,四月十九日吗?”

郭开摇摇手,但也不和他计较,就笑笑说:“你既然以为我的生日在此,不会空手而来吧?”

“当然,当然……”顿弱站起身,向外面把手一招,“抬进来……”

十几抬礼柜送了进来。郭开挨个验看了,里面全是金玉宝珠,璀璨夺目。他初步折算一下,不下黄金百万!郭开令下人把东西抬到后院,请他夫人收下。就携着顿弱的手走到他的别院,那里有个极其隐秘的小书房。

“老弟,你的礼物太重了,太重了……叫愚兄如何消受得起……”

顿弱说:“老兄先别这样说,另有一份厚礼老兄还没有看见呢!”

“还有呀!”郭开转过身睁大眼睛。

顿弱从衣襟里面慢慢地掏出一个黄色的绸包,双手捧给郭开。

郭开接了,两眼疑惑地望着顿弱,他小心地把包打开……忽然,他呆住了,接着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谢大王恩典,郭开寸功未立,怎好受大王如此隆恩!”

原来这是秦王政给郭开的任命诏书,许诺等灭了赵国后,任郭开为郡守!

顿弱把郭开从地上拉起来,说:“郭老兄,你大概也看清形势了,秦王以统一天下为己任,韩国已经完蛋了,秦国的下一个进军目标就是赵国,你以为赵国怎样呢,它还能够抵抗强秦的凌厉攻势吗?”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郭开说,“长平大战后,赵国的元气已伤,廉颇出走,李牧又不被赵王信任,君王和文武将帅之间猜忌处甚多,缝隙到处都是……”

“相国说得好,”顿弱说,“秦王希望你的,就是要你把赵国君臣间的缝隙再扩大一些,那就胜过秦之千军万马了!”

郭开嘿嘿地笑着,他挤挤小眼睛说:“你可代我向秦王保证:我郭开将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竭诚地报效大王!”

“相国,你说,目前赵国能够和王翦这样的大将相抗衡的有谁呢?”

郭开想了想说:“只有那个李牧了……”

“你要是在秦正式对赵用兵之前把李牧除去……你就可得秦灭赵的首功了!”

“容我慢慢想一想……”

顿弱说:“就看老兄的了。等你把那个李牧置于死地,秦王会给你更大更多的封赏,我就回国等你的好消息了!”

顿弱在郭府住了几天,每天都与郭开商议到夜深。

顿弱回国后几天,秦王政就令大军向邯郸进逼。他知道挑拨离间的办法很管用,但真正解决问题还是要在战场上见分晓。

赵王迁见秦军来势汹汹,就问郭开谁可以将兵御敌?

“大王,老臣想一想……”

“还是要李牧将兵吗?”赵王迁早就对李牧不信任了,只是苦于没人能够替代他。

郭开说:“那李牧刚刚和秦军打了个大胜仗,就有点不可一世了,他到处说大王的不是,好像惟有他才是赵国的救星似的……”

“寡人也听说过。”赵王迁说,“那李牧从战场归来后,给寡人提了一大车建议说什么要改革国政啦,要提拔贤能啦,要从善如流啦,要奋发图强啦……把寡人听得头痛!”

赵王迁这年才三十几岁,自从秦王政十二年(公元前235年)即位后,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因后宫生活很不检点,已是毛发脱落,皮肉松弛了。他并不是个没有理想的人,也曾想干一番事业,把个赵国振兴起来。可是他被强秦吓怕了,常常慨叹自己生不逢时:“唉,要是我生在一百年前就好了,现在有个秦国,我还能干些什么!”

再一点,就是没有主见。一会儿听这个大臣的,过一天又顺从另一个大臣了。他还有个母亲赵太后,年轻时,曾经摄过政,现在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仍然对国政很有兴趣,抓着权力不愿完全放开。这就使赵王迁很为难。近年赵王宠信郭开,也不知怎的,这倒合了太后的意,对他说:“儿子,你就多多和郭相国商量吧,他可是个可信的人呀!”

“李牧不行,相国,你看还有谁呢?”赵王迁问。

郭开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人来,他恨不得把个赵国两手托给秦王政,他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呢!

“要不,就用廉颇吧!”赵王迁说。

“廉颇现在国外,再说,他年纪也太大了!”

“我用他将兵,又不是要他上阵拼杀,你说昵?”

廉颇是赵国名将,曾连破秦国大军,功勋赫赫。赵王听信谗言,冷淡了他,并用乐乘代替他将兵。廉颇不服,发兵攻击乐乘,然后逃往到魏国。在魏国他也没有获得魏王的信任……

“大王,那廉颇还想回来吗?”

“寡人听说他深有此意……”

“是这样……可是他过去犯过大错呀!”

赵王迁说:“廉颇的过错是可以原谅的,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尝到了离开家国的滋味,他曾给寡人写信表示忏悔。寡人想:要是让他回国,今后,他会更加效忠祖国的。你说呢?”

郭开犹豫着没有回答。

“相国,寡人看那廉颇可以。他年纪虽大,可他的威信和才能,是无人可比的。最近,寡人将派人去看望他,不知他的身体还行不行?要是还壮实的话,就叫他回来……”

廉颇看不起郭开,说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对他为相,廉颇也不心服。郭开能让他回来吗?再者正如赵王迁所说,廉颇在赵军中仍有很高的威望,他回来带军,再和李牧联起手来,赵国将士能不奋发用命吗?

不过,赵王还是派御使赵竟看廉颇去了。

这时,廉颇已经近八十岁了,阔大的红脸膛被一捧洁白的大胡子围着,恰似一头雄狮,仍有当年的赫赫威仪。听说赵王派人来看望他,很是高兴。廉颇对赵竟表示了他对赵国的忠诚,说自己虽老,但雄心犹在,愿意回去带兵杀敌!

在陪赵竟吃饭时,廉颇为了表现自己身体好,一顿饭就吃了一斗米,十斤肉。饭后还披甲上马,把大刀抡得飞转……

赵竟回来后,郭开把他请到家中,问他到魏国见廉颇的情况。赵竟对郭开说了。

“噢,是这样……”郭开沉吟道。

赵竟知道相国对这事另有看法了,就捉摸他的心思。

“相国,您看,我怎样对陛下说呢……”

“你怎么说,老夫怎好教你呢?”郭开说,“你走后,我到你家去看望了你的老母,见你家有点艰窘,给老人家留下了几斤金子以备家用……”

那赵竟也是个机灵鬼,他立刻领会了郭开的意思,起身感谢了相国的关怀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赵竟进宫对赵王迁说:“大王,那廉颇已经老得不中用了……”

赵王迁很是失望,他问:“怎见得?”

赵竟说:“老将军的饭量还行,只是在陪我吃饭的时候,一小会儿,就三次往茅坑里跑……”

“他到那里干什么?”赵王迁一时还没有明白赵竟的意思。

“拉肚子呀!”

“是这样吗?”

“我怎敢瞒哄大王。”

“唔,廉颇是不能指望……看来寡人还是得用那李牧了!”

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李牧跟随主将廉颇带兵和匈奴作战,取得了节节胜利。他劝主将要适可而止,主将也觉得如此,就上书请求赵王罢兵回师。可是贪婪的赵王不听,令他们乘胜前进。不几日,赵军便被匈奴诱至阴山之南,包围起来。他们苦战了几天几夜,终至全军覆没!李牧落荒而走,伤口进裂,饥寒交迫,晕倒在草丛中……

李牧醒来时,不明白来到了什么地方。他看到自己躺在一个帐幕中,面前有一少女和一老妪,她们正在说话。因为李牧长年在匈奴作战,懂得一些他们的语言。他听她们娘俩儿是这样说的——

“这个汉人生得好标致呀!”母亲说。

匈奴女孩儿不像汉人少女,一遇生人就羞羞答答,什么话也不好意思说,她们没那些规矩,是很直率的。“我救他回来就是因了他好看……”

那时李牧年轻,才二十多岁。生得面貌英俊,浓眉大眼,身体秀颀、壮硕,就是在汉地,女人也是常常偷眼瞟他的。

“孩子,他是个好男儿,我们可不该收留他……”

“妈妈,我们要是不救他,他会在野地里死去的。”

“看样子,他是个很勇猛的汉人小将,还不知杀了多少我们的人呢!我们不把他交出去,对得起单于吗?”

“妈,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战场上嘛,就是互相厮杀,我们也杀了他们许多人哪!特别是这一次,他们中了我们的诱兵之计,全军覆没了!”

她们是见过战场上的惨状的。

“唉,简直是血流成河呀!孩子,你打算把他怎样昵?”

“给他治好伤,送他回南国去!”好像女儿已经想好了。

以后,事情的发展如诗如歌。李牧喝着马奶,吃着肉饼,身体很快就复原了。匈奴女名叫天丽,生得健壮而又婀娜,善骑善射。李牧和她在阴山下黑水边驰骋游乐,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日。看到女儿倾心于他,母亲就和李牧郑重地谈了一次话,主要问他家里有没有妻室,汉家是否会接纳一个匈奴女人,娶了匈奴女人会不会影响李牧的前程等等。一切都没有成为障碍,李牧和天丽结成了夫妻。

第二年春上,李牧、天丽和她的母亲一起离开了他们的毡庐,过了雁门关,到汉地来了。李牧在那里安排了一家三口的生活。

那时,战乱不息。不久,李牧又入军籍,归还旧部。凭着他的英勇和智慧,很快就升为将军,不几年廉颇因罪逃亡后,李牧又被升为大将军,以军功被封为武安君。老母去世,李牧和夫人安居在邯郸,天丽也受到赵王的诰封。

又过了几年,李牧就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了。由于他功劳太大,连国王也对他不放心,再加上他的脾气很倔,见到不对心思的不合理的事,就好说话,和许多大官显宦都结了冤。最要不得是惹着了赵太后。

赵太后原是邯郸城的一个娼女,面貌俊美,可心如蛇蝎。赵悼襄王以萁貌美而娶之。这本是王家的家事,李牧却认起真来,竟然几次上书想阻拦这件事。他说:国王以娼女为妻,有伤国体,连祖宗也不光彩。可这件事儿他没有挡住,赵悼襄王还是把娼女纳进了宫。本来这事也就到此为止,谁知李牧却不肯让步,他声言绝不向国王的新妃叩贺,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赵悼襄王心胸开阔,他活着时,倒没给李牧小鞋儿穿,仍然很信任他,重用他。

后来,老国王死了,赵妃的儿子赵迁继位为国君,她也成为太后,李牧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幸亏李牧功勋卓著,国势不稳,国家还少不了他,太后才没法奈何他。可是太后已把李牧当作头号敌人了!

几个月前,李牧带兵大胜秦军,赵国上下都到李府为李牧贺喜。这一胜利也大大地提高了别国诸侯的信心,他们都说看来秦国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新的合纵之议又在诸侯间萌动了。各国诸侯也派了使者带了重礼给李牧庆贺。

李家一时热闹非常。郭开对赵王迁说:“那些国王呀,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只知有李牧不知有赵王呀!”

赵王迁很是不快,他说:“等破了秦兵后,寡人再收拾他……”

这时正好赵太后在一旁,她说:“儿呀,依老身看来,到那时,怕是由不得你了!”

李牧家也不只是安享荣华,他们的心里也忐忑不安得很。李牧的儿子李代就说:“父亲,我看风波又要起了,不如趁着这时候,激流勇退,向国王乞休,回老家去吧……”

“可是秦军并没有走远,他们还会再来的!”李牧皱着眉头说。

李代叹口气,不说话了。

不过,儿子的话,也使李牧心动,但他内心实在不甘心隐退,就找自己的好友司马尚来商议。

司马尚是李牧的裨将,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友谊是十分深厚的。他听了李牧的话叹气良久,最后说:“真没有想到呀,赵国百姓依靠将军,把将军看成靠山,现在这山却要自己倒了!”

“司马将军可不要这样说,我走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将军说这话是出自内心吗?您明明知道我只能做您的裨将,不能做主帅,您还要这样说……”

李牧默然。

司马尚又说下去:“我给大将军说一件消息:廉颇故去了!”

“怎么?什么时候?”李牧大惊。他曾跟廉颇打过许多仗,对老将军是有很深感情的。廉颇虽有许多错处,但他与乐乘的争执,还是情有可原的,他同情廉颇。

“就在前不久吧。”司马尚声调低沉地说,“魏国见赵国不召回老将军,也不愿收留他了,没法儿,廉颇只好另寻出路,又到了楚国,就像一个流浪的乞丐,终于废却一世英名死在了寿春……”

李牧想说点什么,到后来只有抽泣、叹气而已。

“李将军,现在赵国只能靠您了!您若亦怕太后和郭开,离开朝廷,将来老死于林泉之下,岂是‘知死必勇’者耶?忠臣报国,应不计安危,这道理还用我说吗?再说,就是为国殒命,安知百千年后之美誉,不熠熠发光也!”

这话正说到李牧的心里去,他重视的就是身后之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于是李牧拍案而起,情绪激愤地说道:“司马将军,我险些做了错事,不走了,坚决不走了!赵国不是太后和郭开之赵国,而是千万百姓之赵国也!我为保卫赵国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我知道大将军会留下来的!”司马尚眼泪汪汪地说,“国家幸甚,百姓幸甚,我司马尚一定追随您的身后,即使肝脑涂地亦心甘也!”

随后,李牧想和夫人商议把家迁到北方边境去,夫人明白他的意思,就对李牧说:“代儿可以带领家属迁到匈奴邻近,万一有什么事,可到我娘家避祸。我家里虽没有什么人了,可是只要回到那里,邻里乡亲还是会接纳他的!至于我,可要留下来。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是决不离开你的!”

李牧很感动,只得随她这样。几天后,李代带着部分家人出走,他们的家里就只剩李牧夫妇,还有几个老仆了。

这事很快被郭开得知,觉得是一个诬蔑李牧的绝好口实。就进宫对赵王迁说:“大王,我看那个李牧要造反了!”

“何以见得?他要去投秦吗?”

郭开摇摇头,“看样子他要先到匈奴去。日后投不投秦就不知道了!”

“他要逃往匈奴?真是叫人不解……”

“大王,您忘记他的夫人是匈奴人吗?”

“是了,是了……这就可理解了,可理解了!相国,您说说,您说说……”

“几天前,李牧的儿子就带领家属搬到北方边境去了,那里离匈奴只有一步之遥。大王想想,邯郸是赵国的大都,物阜人丰,他又有豪华的府第。放着花天酒地的日子不过,他把家属迁到那朔呼啸、荒山野坡去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赵王迁听了恨得摇头顿足,他说:“几十年来,寡人给李牧高官厚禄,养着他的身子,可没养着他的心哪!走走,您跟寡人到太后那里去……”

赵太后听了郭开的上奏后,瞪着赵王迁说:“迁儿,你呀,怎么就杀不了一个李牧!”

赵王迁说:“母后不能这么说,他不是有大功吗,杀了他,国内会有人说话的呀!”

“我告诉你,儿子。”赵太后说,“自古胆敢和君主分庭抗礼的臣子都是曾经有过大功的人!他们在君王身边,犹如卧虎藏龙。一有机会,就会向君王扑来,以取而代之!现在看来李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朝不除,就让人心神不安呀!”

不过,他们还是没想出什么理由杀李牧。

可是理由很快就来了。不久,邯郸城的大街小巷就流传着李牧要反的谣言。在街头巷尾玩耍的小孩子还唱着这样的儿歌:

娼妓女,不为丢,

摇身一变成国后。

南面王,没权柄,

披袍戴冠一小猴!

十八子,顶天立,

功高日月古少有!

长矛斧钺地下藏,

雄鸡一鸣换君侯!

同样的歌谣还有一些,都是郭开编出来找人到处散播的。等传扬开之后,他高兴得搓着手说:“李牧,李牧,你的死期到了!”

郭开令人捉了几个唱得欢的小孩子,给他们吃了好食物,还给了一点铜钱,对他们说:“宫里的大王和老太后想听你们唱歌,老夫现在就带你们进宫去!”

孩子们有点高兴也有点害怕。

郭开说:“你们别怕,有老夫在一旁呢!你们唱得越大胆越好听,大王和太后就越高兴,他们会给你们好多好多的奖赏呢!”

孩子们不怕了,郭开又把他们训练了几次,就领他们进宫了。

郭开打听得太后和赵王迁都在后面的锦绣宫里,就先把孩子们留在宫外,自己进去叩头说:“太后、君王陛下,那李牧罪该万死,他又想出新花样来污蔑太后和君王了!”

太后问:“那东西又怎的?”

郭开就把自己在街头听到的童谣说了一遍。

太后先就哭了起来,她说:“反了反了,李牧那东西竟敢这样,眼看就要弑君了!”

赵王迁说:“郭开,这是真的吗?”

郭开说:“郭开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造这样的事!我怕太后和君王不信,特地把几个正在唱歌谣的小童子拿了来,他们就在宫外……”

太后正在犹豫,她怕亲耳听到这样污秽的童谣,赵王迁却令郭开带进殿来。

孩子们被领进来了,他们被宫侍们按着脖颈给太后和国王磕了头。郭开在一旁问:“小孩子,你们在街头怎么唱来着,唱一遍给太后和君王听听……”

孩子们不知好歹,竟按郭开预先安排的唱了起来。他们一遍还没有唱完,就听太后一声断喝:“小猪猡,竟敢在老身面前唱这大逆不道的歌!”接着,就把桌上的一只玉麒麟扔了下来,正扔在一个孩子的头上,即刻鲜血淋漓。“杀了,杀了!都给我拖出去杀了!”

几个孩子被拖了出去。

太后拉着赵王迁的手哭道:“迁儿,你要是还不杀李牧,老娘我就不活了!”

赵王迁连忙给赵太后跪下,“寡人杀,寡人一定杀他!”

赵王迁安慰了母亲几句就和郭开到内殿去商量杀李牧的事。有了这些罪状,他认为李牧就死有余辜了,不过要公然下令杀他,还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诏令一下,朝廷一定会上下哗然,大臣们会轮番进宫说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也未必就杀得了他。

最后,他们商量“计杀”,先传与李牧关系不好的赵葱和颜聚这两个将军前来。几年来,赵葱、颜聚就特别嫉妒李牧的地位和功劳,多次上朝污蔑李牧等拥有军权的大将,妄想取他们而代之,没有得逞。这次机会来了。

赵王迁在他们面前哭诉了李牧居功自恃,阴谋篡政的事实。赵葱义愤填膺,拍者胸脯说:“好贼如此猖狂,不剪除此贼誓不为人也!”

颜聚也泣泪上奏,愿以生命为国除奸!

赵王迁赞扬了他们的忠诚,并说等他们大功告成后,就把他们升为上将军。

郭开看他们激动得可以了,就把预想的计谋说给了他们。

这日,李牧和几位将军在城外练兵、布阵,很是称心如意。事后便请司马尚、赵长戈、颜破败等将军到家中小酌。

由于高兴,李牧喝着喝着就多了。他端着酒杯对将军们说:“我自束发从戎,凡三十载,开始跟随主将,后又挺身率兵,幸得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才能够北伐匈奴,东战强燕,西抵暴秦,杀敌逾八十万,取得节节胜利。今日想起那些先我而死的将士,就情不自禁地要饮泣下泪,这杯浊酒就先祭奠给他们吧……”

李牧说着,将酒洒到地下,接着就泪眼潸然地说:“没有他们,李牧焉能立得寸功!但愿千万将士的热血不会白流……”

司马尚等见李牧有点醉了,就起身相劝。“大将军,不要伤感!”

“我怎会伤感?我是高兴呀!”李牧接着说,“今日看我们所练之师,非秦军可比,何况他们是为保家卫国而战,一可当十!将军们,即使我李牧为国战死,你们也能够和秦军拼上几年了!”

众人见李牧如此说,都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