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所有这些考虑的结果是使下述说法成为可能,即包含任何种类的感觉要素的心理过程,倘若同时没有建立起相应的身体过程,便不可能发生。心身平行论原理的普遍有效性是以下面这些可觉察的基础性质提供的,我们的整个心理生活有赖于这些基础。没有一种概念会如此抽象,也没有一种想法会离感觉世界如此遥远,以至于不必通过某种可觉察的观念而在思维中得以反映。但是,也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如果认为这种心身平行论似乎暗示着两种过程系列的等同,那将是错误的。正如你们所了解的那样,身体过程和心理过程是完全无法比较的。它们尤其在下面这一点上有区别——那就是“价值”(value)标准(它既是我们影响外部世界的意识活动的最终标准,又是在更大程度上我们正确评价意识现象本身的最终标准)完全无法应用于身体过程,或者,至少只能应用于它们从某种心理目的中得以产生的地方,例如,归之于心理观念的地方。有鉴于此,仅从自然科学的观点来考虑,每种身体过程是未断裂的运动过程链条中的一个环节,像任何其他环节一样,具有或多或少的价值。一种记忆意象可以像我们完全漠视的某种以往经验的短暂再现那样匆匆通过意识;或者它可能充当一种替代性观念,以包含一种表现逻辑反映的重要结果的概念。在身体过程的范围内,将会在两种情况下发生同样微弱的感官兴奋,如果你愿意的话,这种同样微弱的感官兴奋与十分不同的先行运动和最终运动相联结,但是却不会提供依附于它的心理价值之差异的最小迹象。如果我们能够见到生理机制的每个轮子的话(心理过程伴随着这种生理机制而运作),我们也只能发现对心理而言显示不出任何意义迹象的一系列运动。因此,尽管心身平行论原理具有普遍性,但是,在我们的心理生活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仍然属于心理方面。心身平行论对这种价值的影响如同一个单词中包含一个观念那般微小,或者,如同在某种其他可觉察的符号中包含一个观念那般微小,如果它要成为思维的永久性特征,或甚至成为思维的话,这一事实影响了观念本身的价值。一件具有不朽之美的艺术作品的价值并不取决于该艺术作品的材料性质。这件艺术作品的材料只有当它能为艺术家的概念提供表现时,才会变得有价值。因此,只有使心理概念与其客观实现的关系跨前一步,然后回过头来把它用于较不持久的,从而是更为可塑的观念材料上,意识才能在这变化多端的内容上运作。如果艺术家的创作思维在其心中没有获得栩栩如生的潜力,以便从可觉察的观念材料中构建创造性想象的一件作品,那么他就无法在石头或青铜上使他的思想栩栩如生,也无法在词语或图画中做到这一点。
现在,已无须多说,心身平行论是一种原理,它的应用仅仅扩展至基本的心理过程,扩展至与此平行的明确的运动过程,而不是扩展至我们心理生活的更为复杂的产物(它的可觉察的材料已经在意识中形成并成形),也不是扩展至作为这些产物之必要前提的一般智力。正如你们可能知道的那样,颅相学(phrenology)将记忆、想象、理解,甚至狭义界定的官能(如对事物或词语的记忆、色觉、对孩子的爱,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统统定位于大脑的特定部位。颅相学假设,这些特定部位中的生理过程——它们的生理特征处于未确定状态——是与这些复杂的心理能力和心理活动相平行的。这些便是唯物主义粗糙形式的一些观念,致使我们对心理生活的任何一种心理理解成为不可能的事。
颅相学假设的荒谬性在近代的颅相学形式中并未减退。从大脑定位的事实出发,颅相学假设,每种单一的观念都位于某个特定的神经细胞之中。因此,只要该神经细胞受到刺激,同时也就出现了它的特定观念。我们只能通过下面的假设来说明这些想法的原因,也就是说,已经吸收陈旧的颅相学之错误学说的一些观察者们,当他们开始接触大脑组织学和解剖学的现代发现时,感到他们的责任是将脑叶和脑回的颅相功能移至更为基本的细胞中去。为了做到这一点,有必要排除记忆、想象、语言才能等等,同时将彼此独立的观念(复杂的心理官能是由这些彼此独立的观念组成的)赋予形态学单位(morphological units)。现在,我们已经看到,那些心理过程何等复杂,它们终止于一个观念的形成之中,从多变的感官部分中提取的许多感觉可能会卷入那些心理过程中去。不可能作下述这样的假设,即大脑的结构要素可以用与外部感官的结构要素不同的任何方式同心理过程联系起来。每种结构要素只适合于一种十分简单的功能,但是却能够在最为分离的和复杂的功能中发挥作用。来自大脑皮质视觉区域的单个细胞,比起单个的视网膜杆状细胞(retinal rod)或视觉纤维(opticus fibril),不可能是一个明确观念——譬如说,一间屋子或者一位朋友的脸——的所在地。颅相学观点被带入其逻辑的极端,因为它不可能变得清楚明白。假设我们与一位朋友进行日常的交往,我们在许多情境里都看到他。我们必须假设,他不只占据了我们大脑中的一个细胞,而是占据了我们大脑中的一整套细胞。如果我们下一次和他的会面发生在一般的情形里,我们便可以利用我们观念仓库里的一种观念;如果不是在一般情形里遇见那位友人——假如他戴了一顶新帽子等等——那么,这种新观念将不得不储存于某个正巧空着的细胞中。或者,假定我们学会了一个外语单词,它储存于言语中枢器官的某个细胞之中。如果我们听到同一个单词,但发音稍有改变,这种改变了的发音形式必须储存于第二个细胞之中,如此继续下去,直到无限。很明显,乍一看,观念细胞的假设不能说明观念联结和感觉联结的多种形式。从这种假设的天生的不可能性出发,它在第一次尝试时便会土崩瓦解。这是因为,实际上,它绝非这样一些现成的和孤立的观念,即把一些观念要素结合起来,或者,充其量把基本的观念过程结合起来,正如我们在分析简单的联想过程时见到的那样,这些联想过程构成了对客体的认识和再认的基础。颅相学假设的根本错误在于用解剖的心身平行论去替代生理的心身平行论。在这个问题上,如同在其特别幼稚的心理学概念中那样,它实际上是旧时的颅相学学说的嫡系子孙(注:证明新颅相学定位假设站不住脚的其他证据(这些证据主要从正常的和病理的记忆障碍中获得),可请读者参阅我的《文集》(Essays)pp.109ff.(莱比锡,18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