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业已看到,具有情绪(emotion)特征的观念(ideas)之间的运动始终伴随着生理运动,这些运动依据特定情绪的强度(intensity)和特性表现出特定的差异。这些情绪的表达(expressions of emotions)不只在征象上令人感兴趣,它们在遗传上是重要的。只有通过它们,我们才能了解情绪与外部随意活动(external voluntary action)发展的关系。情绪与这种外部随意活动的关系类似于情感(feeling)与内部意志过程(internal will-process)的关系。意志向外部随意活动的过渡与情感向情绪的过渡是平行的。但是,正如不是每一种情感都发展成意志一样,情绪也不一定必然导致一种随意的活动。让我们举一个特定的例子,情绪的控制对于道德上和理智上成熟的意识来说是十分自然的,这种情绪的控制大部分存在于把它与外部随意活动分离开来的抑制界限之内。在野蛮人和动物中,任何一种情绪都会毫无阻碍地转化为活动。甚至在这种抑制有效的地方,内部的张力(internal tension)始终会在活动中谋求释放,其唯一的差别在于,它们并不有意地产生任何一种确定的结果。以此方式,产生了情绪的“纯粹”表达,这些表达仅仅代表了一种特定的内部感情状态(internal affective state)。它们是真正的随意活动的雏形。
在正常的情绪表达中间存在着模仿活动(mimetic movements)。就特定的情绪性质而言,它们是最为独特的。从生理学的角度考虑,它们与面部感觉器官的一些明确的反射运动相对应。由此可见,口部的模仿活动(这些活动对于感情状态的表达十分重要)与味觉刺激(如酸、苦、甜等)的活动建立起来的反射颇为相似。当一个人“尝到酸味时”,嘴唇向两侧拉开,在嘴唇和舌头(舌头对酸是特别敏感的)之间形成更大的空间。而在“尝到苦味”的表情中,舌头后部和腭部之间分得很开,因为这两个部分对苦味最为敏感。我们可以这样说,所谓“酸相”和“苦相”都有赖于某些反射运动,它们的作用是防止某些味道不好的物质与某些对此十分敏感的器官部分相接触。而“甜相”则恰恰相反。舌头是对甜味很敏感的部分。“甜相”表情存在于一种吮吸运动之中,也许这是为了让舌头尽可能与甜味物质完全接触。我们可以想象,所有这些运动有赖于某些神经纤维和神经细胞的联结,而反射运动则逐渐受制于我们在前面讨论过的(见第八讲)调节过程。对后面这种假设来说,直接的证据是由下述事实提供的,即在幼年生活中,模仿活动要比它们后来成为的活动更加扩散和不明确。例如,口部运动总是伴随着一般的脸部扭曲,而且还往往伴随着身体其他部分的运动。
但是,模仿活动不仅是对特定的感官刺激(sense-stimuli)的反应[对这些刺激来说,模仿活动是目的性反射(teleology reflexes)],而且还是内部情绪的表达。无论哪种不愉快的刺激,都将以“酸相”和“苦相”表现出来。“苦相”表情随着轻蔑、憎恶和厌烦的不同程度而变化;“酸相”在哭泣时达到高潮,既可以表示心理的紊乱,又可以表示肉体的痛苦和感情的障碍。于是,面部表情变成符号性(symbolic)的了,成为一种心理状态的指标。当然,这一现象假设了可察感觉的表情和产生这种表情的感官刺激或多或少与情绪密切关联。情况就是如此。你们也许还记得,所有的情绪都伴随着感官情感(sense-feelings),尽管这些感官情感只有在情绪十分强烈时才可以清楚地被感知。现在,这些模仿活动意味着来自肌肉的动觉(movement-sensations),它们反过来又产生感官情感,这些感官情感十分清楚地唤起了与之相应的外周激发的感觉。当我们表现出“酸相”、“苦相”或“甜相”时,我们认为我们实际上在尝某种酸性物质、苦性物质或甜性物质。这是因为,无论何时,当这些刺激对我们产生影响时,反射运动就会伴随而至,于是模仿活动的感觉与味觉本身相融合了。
这些运动的发展过程有点像以下的情况。每一种感情的兴奋均伴随着身体运动。在这些运动中,有些运动(也就是感情色彩类似于情绪的那些运动)相对于其他运动来说逐渐取得优势。这是一个限制运动的过程,与前面讨论过的反射运动逐步受到限制的过程完全相似。模仿活动和依附于模仿活动的感官情感与情绪和心境(mood)的无限多样性相比,在数量上是极少的。它们除了表示特殊的感情状态所属的一般种类以外,没有更多的作为。可是,它们仍然容许一定量的变化。正像不同的面部表情详尽地结合起来或加以改变一样。然而,随着情绪变得越来越强烈,模仿也就变得越来越不确定和模棱两可了。
这些模仿活动充当了情绪和心境表达的一种手段,它们显然不可能被视为是真正的反射,因为反射的前提是感官刺激的运作。它们最好用“冲动的”运动(impulsive movements)这一术语来表示,如果我们认为“冲动”是诱导适合于特定精神状况的身体状况的意识努力的话。反射无须涉及任何一种意识过程。在冲动中,某个这样的过程好似一个必要的条件,或者是外部运动的前提,或者至少与外部运动同时发生。我们不要将此误解成把符号性意义归于与纯反射机能中同样的模仿活动相比较的冲动运动。我们的意思并不是说它一旦成为反射,符号性意义便逐步从它们先前的意义中发展出来。有关的观察必然会否定这种观点。相反,我们有充分理由假设,运动首先是冲动的,然后才是反射的。从未尝过甜酸苦味的新生儿,能相当正确地作出相应的模仿动作。当新生儿啼哭时,便出现“酸相”和“苦相”,或交替出现,或一并出现。在新生儿尚未将其嘴唇贴上母亲的乳房时,它已能作出吮吸动作,从而表现“甜相”。经过几个星期,新生儿已能发展出笑的模仿动作,它是愉快的心理兴奋的标志。
这些现象十分清楚地表明,人类婴儿出生之际便具有情感和情绪,甚至在生命的初期阶段,情绪已通过活动而得以表达(这些活动的感情特征与情绪本身的感情特征有关)。有假设认为,这是由于存在一种先前的心理发展,或者是人体运动对心理状态的天生适应。在个体的生命历程中,显然不存在这样的发展。因此,我们必须假设一种联结(connection),这种联结对于个体来说是原始的,也就是天生的。
对此现象该如何解释呢?要做的最明显的事情是从神经纤维和神经细胞的机体相互联结中获得联想。我们可以假设,大多数感官在中枢神经系统中是与通向模仿肌肉的运动纤维紧密联结的。但是,始终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性,即这些联结在个体生命历程中得到进一步发展,起初分散和不明确的运动逐渐受到限制。观察证明了这种可能性:我们找到了一种对模仿活动的连续的和不断增长的限制。与此同时,我们发现我们在处理反射过程的一般理论时,被迫作出如下假设,即由于中枢神经系统中神经纤维的原始联结而存在某种倾向。这种理论解释了个体生活中反射性反应不断增加的限制,它假定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的联结可能是最直接的,也就是说,这种联结代表了通常由一个兴奋过程相伴随的路径。
但是,当我们刚才谈到模仿活动与情绪的联结“对个体来说是原始的”时,就意味着把我们的调查推向了个体生活范围以外的可能性。这个问题现在成了一个进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