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结论是,促进我们注意想象活动的那些动物行为并不表明将想象与记忆区分开来的任何特征。不存在观念的目的性联结和理解性联结,也不意味着任何创造性。那些十分接近于人类理解范围的动物活动也未为我们提供关于推测真正的概念、判断和推理等存在的根据。动物心理学的作者们之所以如此经常地作出相反的断言,是因为把比较简单的联想过程解释为统觉的智力运作(apperceptive intellectual operations)。
罗马尼斯描述了一头大象的一系列智力测验,这头大象是由他的一位客户送给他的。(p.401)故事继续表明“大象具有抽象观念”。即使我们没有为“抽象观念”(abstract ideas)这个短语提供其哲学含义,而是仅仅通过其一般的经验概念(general experiential concepts)进行理解,我们仍然必须承认,记录的事实并不证明它们的存在,相反仅仅表示了高度发展的联想活动。一头大象被驱使着用象鼻举起各种物体——一捆捆衣服、树干、沉重的铁块等。业已注意到,大象逐渐地“了解了要求它举起的物体性质的情况”,从而将轻的物体迅速地抛向空中,对重的物体则略作尝试并缓慢举起,对锋利的工具则表现出谨慎的行为。因此,观察者得出结论说:“大象能再认诸如硬、尖锐和重量等特性。”你们也许会认为,对于这些行为来说,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在一个物体的视觉印象和它的触觉特性之间形成明确的联想更需要的了。这些联想在任何一种情形里都将产生观察到的结果,尽管大象实际上有轻、重和锋利等一般的概念。但是,如果一旦形成了联想,它们足以决定“理智地”举起这样一些物体,而且无须进一步形成一般的概念。
我花了大量时间试图发现在我自己的那条长卷毛狗的各种行为中是否存在一般的经验概念的某种确定标志。我无法证实它们,但是,我作了许多观察,这些观察使得形成上述的说法变得越发不可能了。我教狗把一扇开着的门关上,通常采用的方法是按它的前肢,同时发出“关门!”的指令。狗首先在我书房的一扇特定的门上学会了这一技能。有一天,我要它在同一房间的另一扇门上重复这一动作。可是它惊讶地望着我,一动也不动。结果花了很大的劲才诱导它在变化的环境中重复这一技能。不过,在此以后,它毫不犹豫地服从我要它关上其他任何一扇门的命令(这些门与前述两扇门是相似的)。很显然,当狗第一次学会关门的技能时,它并没有形成任何关于“门”的一般概念,否则的话,它就不会在关上其他门的时候发生困难了。它的行为显然依赖个别的联想。某种力量必须用来形成这种联想,正如在这类行为中经常发生的情形那样。我让狗用两条后腿站起,搭在开着的门上,同时发出关门的指令,直到狗使用随意动作对命令做出反应为止。但是,你们也许会说,是否可以采取进一步的必要步骤,以便在狗学会关第一扇门时形成一种概念呢?此后,它便能关其他的门,即使它未曾受过专门的训练。我并不认为形成一种概念的假设在这里是必要的。当指令、动作和关门之间的联想经过若干次关门的练习已经形成,那么,在特定的门和关门的动作之间的特殊联想肯定会变得模糊,这是显而易见的。特定观念的联想已经发展成为一种真正的相似联想。在狗的心中,并不存在有关概念形成的主要特征的最微弱标志——也就是意识到特定的物体替代性地代表了整个物体类别。它仅仅贯穿于一扇门的“性质”的混乱观念之中。例如,当我命令狗去关上一扇从外面开启的门时,它只是做了同样的动作——结果不是去关门而是去开门——尽管我不耐烦地重复这一命令,仍然无法使狗去做这样的事情,显然狗对于它的努力没有成功也很不高兴。只有在我改变了做法,让狗从房间里出去,然后让它从外边关上这扇门(该门从里边是无法关上的),它才决定从另一边重复这一尝试。过后,它会立即开始抓爬关着的门,以求重新尝试。
用于概念的东西也同样适用于智力更高的家畜的判断和推理,在进行周密的思考时,这些判断和推理可能被分解成明显的联想,而且可能在外部暗示的联想范围和智力本身的范围相接触的地方失去地盘。请看下面的例子。以往,我常在夏日傍晚把我的长卷毛狗带到一座花园里,该花园穿过一条小溪,我们常在溪上泛舟。河岸上人头济济,船只在两岸之间来回穿梭。有一天,长卷毛狗落在其他几条狗的后面。因此来到河岸的时间晚了些,结果当它到达岸边时,小船已离岸有一段距离了。这时,摆在狗面前的,除了游泳过河之外没有别的选择。由于溪流相当宽阔,而且狗又不喜欢嬉水,因此它显得很不高兴。几天以后,同样的不幸遭遇再次落到长卷毛狗的身上。它在河边来回奔跑,一边发出绝望的吠叫,显然对于重复游泳这件事情很反感。正在此时,另一只载满乘客的渡船离岸了,长卷毛狗跳进船舱,高兴地到了河的对岸,连脚都未沾上水。从此以后,它经常用这一方法过河。现在的问题是,在采取这一特殊的行动时,狗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它是不是在想:“我的主人已经过河,这只船也准备过去,因此假如我跳进这只船也许会赶上主人。”当然,我们可以将狗的行为转化为这些推理。只是我们没有探讨狗的心理过程,而是探讨了对过程的逻辑解释。但是,解释和过程是否相等?由于该系列推理会导致同样的结果,我们又如何知道它实际上并未发生在狗的意识中呢?这个例子实际上充分说明了一个事实,即逻辑反映的结果并不完全与单纯的观念联想相一致。这两个过程反映了特征的差异,这些差异在类似这种情形的例子中获得特殊意义,我们从中确定了内部经验的性质。如果我们凭着狗立即跳进泊于岸边等待乘客的一条船中,就此认为这是狗的逻辑反映,可能会被证明为是错误的,船和过河这两者之间的联想可能通过狗的经常渡河而形成。然而,这种联想可能相当复杂,而且,这种联想在不存在相应印象的情况下包括若干记忆要素,从而使它十分接近智力运作。但是,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即狗跳进一只空船并等待着。除非船立即离岸,否则狗是不会把这次过河与以前的过河互相联系起来的。所以,这种行为带有简单联想的标记。如果在以后的场合——对此我尚无把握——狗确实跳进了一只空船,或者跳进一只刚载满乘客的船,我们无须将该行为归之于突然产生的逻辑反映,而可以把它解释为由实践引起的联想系列的逐渐拓展。关于动物智慧的许多报道(这些报道在被引入论述动物心理学的著作中未经歪曲或夸大),我们可以肯定,如果我们获悉动物行为的一切阶段的话,那么我们常常可以对动物的智慧作类似的解释。你们几乎想象不出比一只狗过河更好说明动物智慧的例子了,这只狗主动地与乘客一起过河(这些乘客对狗来说完全是陌生的),过河的目的是到达对岸花园。只要我们详细地追踪狗的过河行为的渐进过程,那么狗的行为就会变得十分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