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结果表明,在观念的要素之间存在两种基本的联结形式:相似联结和接近联结,两者都涉及实际联想的每种情形。为了证明这一事实,我们的最佳求助对象便是联想的最简单例子。这些例子具有用特殊的清晰度展示一些条件的进一步好处,而所谓的条件是指相继联想和同时联想进行区分的条件,尤其是与同化进行区分的条件。当然,在两种形式中,组成的基本过程是一样的。
最简单的同化例子是认识(cognition)一个物体;相继联想的最简单例子是再认(recognition)一个物体。我们认识一幅画,即便我们完全肯定以前从未见到过这幅画,我们仍然把它作为一幅画来认识;可是,当我们再认一幅画时,指的是我们曾经见过它,而且是在以前某个场合曾经见过它。简单的认识活动是同化过程。当前的印象使人想起先前的观念,存在着由相似性和接近性建立起来的联结,但是不会分解成一系列相继的观念;呈现的要素和记忆的要素立即结合成单一的观念,它涉及实际的印象。然而,事实是,作为结果而产生的观念不是新观念,而是一个熟悉的观念,它以伴随着的情感(feeling)特征表达它自己。我们把这一特征称为认识情感(feeling of cognition)。由于情感始终具有某种观念的基础,我们可以设想,意识背景中不确定的记忆意象(它们的作用是对特定印象进行同化)便充当了这种特殊情感的理智基础(intellectual substrate)。
从这种认识过程发展出再认过程。步骤有三。
与认识活动联系最紧密的是直接的再认(immediate recognition)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有意识到或者仅仅模糊地意识到那些联结的环节,借助这些环节,再认得以实现。这里,又有两种选择成为可能:第一,观念仅由意识伴随着,它在我们进行回忆之前已经存在——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回忆的情况下也会发生再认;第二,尽管这种再认是直接的,但它涉及对伴随情况的回忆。我们回忆时间关系和空间环境,先前就是根据这些时间关系和空间环境认识被再认的物体的。在这两种情形里,再认的活动伴随着情感。在第一种过程形式发生的地方,一般说来这是不明确的,而且可能带有怀疑的情绪。但是,一旦再认的观念在时间和空间上产生意识定位时,再认活动便变得明显和清楚。我们可以把这种情感称做再认情感(feeling of recognition)。现在,对伴随情况的回忆仅仅存在于次级观念的激发之中,这些次级观念与先前经验中的再认物体有着外部的接近。换言之,再认活动需要这些接近联结,以便完成再认活动。
直接再认的第二种形式提供了向该过程的第三种形式的过渡——过渡到中介再认(mediate recognition)。在这方面,我们一开始便清楚地意识到再认是由次级观念的中介产生的。想象一下你经常遇到的一个人,乍一看你还以为他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但是,当他通报姓名以后,突然间那张陌生的脸向你展现了一位老相识的容貌。或者,可能还有其他一些中介情况。你见到第三个人,他也是你经常遇见的人,你的眼睛偶尔落到一件外套或一只旅行包上,从而唤起了你的记忆。这里,有一种特定的情感经常与再认活动联系着。这种情感出现得较晚,而且与直接再认的情感相比,它是逐渐地产生的。与此同时,你将发现这种情感可能会十分鲜明,甚至在对当前观念和先前观念之间的一致性的理解还不相当明确时也是如此。
毫无疑问,中介再认的例子有可能被误认为是直接再认的例子,原因在于我们没有充分意识到那些对再认起中介作用的辅助观念。实验表明,在黑白两个极端颜色之间的三种灰色是容易记住的,而且在经过一段时间以后直接清楚地再认其中的每一种灰色也是颇为容易的。然而,如果再插入一种灰色的话,要将它们一一再认就不容易了,而且错误很多。现在,用语言对灰色的浓淡进行称呼时,仍普遍使用三种称呼——深灰、灰和浅灰。所以,对于再认的明确界限而言,我们不难看到其原因了。我们不得不假设这三种言语观念中的一种言语观念是不自觉地与这三种印象中的每一种印象相联系的,而且它对再认起中介作用。一只善于辨别音乐的耳朵能再认一种特定的音乐乐音(clang),甚至过了长时间后仍能再认,只要这种乐音具有明确的音调性质,并在以某种音符名称为标志的音阶中具有它的明确位置。但是,如果某个其他的音调被介入,致使不能明确地与像c、c#、d等等的名称相联系,面对这样提供的印象,再认便马上变得不可能了。
我们已经看到,这些再认的不同形式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值得质疑的是,它们是否应当被看做不同的过程,而不是同一过程的变化,仅仅因为它们的次级条件不同,也就是在各种意识要素的清晰度或时间进程方面次级条件的不同。由此可见,中介再认和带有伴随情况的直接再认显然在这方面存在差异——在中介再认中,次级观念被首先理解,然后产生主要观念与以前经验的观念相一致的意识;在直接再认中,这些次级观念只有同时与两种主要观念相一致时才能被清楚理解,甚至可能更晚些。现在,对一个观念的理解与观念在意识中出现不是一回事。我们关于时间移置(time-displacement)现象的讨论向我们表明,当两种观念a和b彼此以迅速的相继性一个接着一个发生时,第二个观念b有可能在第一个观念a之前被清楚理解,尽管a在意识中肯定是占先的。这就是说,具有次级观念的直接再认有可能实际上也是一种中介再认。在后者的情形中,次级观念可能施加了同样的影响,尽管它们进入清晰意识的时间更长。这两种形式之间的差异主要有赖于速度,再认的情感伴随这种速度而产生。如果再认仅仅通过次级观念进入意识而被激发的话,那么我们便称这种再认为直接再认。可是,如果需要次级观念的长久运作和更大的清晰度,那么这种再认活动便变成中介的了。
现在,如果这两种形式之间的差别在次级观念的效验方面还原为一种程度上的差别,那么便没有充足的理由把没有伴随情况的简单再认视作是独特的过程了,这是很清楚的。如果次级观念(它的活动的整个范围是辅助力量的范围)只有在再认发生以后才能上升到清晰的意识,那么,只要该再认结果开始生效,它们便会从意识中完全消失,这将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实上,只需注意一下条件,就会使可能性变成或然性(probability)。直接再认首先发生在物体由于我们的反复体验而对我们来说完全熟悉的场合,其次,发生在我们刚刚了解这些物体的场合,或者发生在物体对我们的情感产生特别深刻印象的情况之下。这些便是我们对物体的迅速了解得以实现的条件,而且带有一种伴随着再认的情感,但它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一些普遍存在的次级观念。当我们见到我们经常联系的一个人时,存在着许多情境的再现,在这些情境中,我们与他相伴,以至于这些情境中的任何一种特定情境很难进入清晰的意识中去。与此同时,有些朦胧的次级观念也可能始终运作着,它们将对再认情感的出现作出解释。当我们第二次见到不久以前遇到过的一个人时,情况便稍有不同。在这一情形中,再认情感倘若没有伴随的次级观念的基础便不可能存在。但是,这些东西的数目较少,而且彼此并不对立。它们拥有更为明确的特征,如果注意力集中于它们的话,一般来说通常容易被感知。换言之,这个例子中的过程似乎假设了一种直接再认的特征,唯一的原因在于,次级观念与物体的联结仍然如此紧密,以至于在激发再认情感时不需要任何感知的时间。
看来,再认情感——正如内省所表明的那样,在我们讨论的不同例子中具有不同的特色——有赖于辅助观念的激发。但是,这些次级观念出现的时间并不始终相同,而且,指出了同化过程和再认活动之间的另一种差别。如果一种特定的印象唤起了一个早先的观念,既未激发次级的观念(不管是清晰的观念还是模糊的观念),也未恢复依靠它们的情感,那么结果便是一种同化。印象和观念结合成同时发生的整体,再认的条件是缺乏的。我们把物体感知为某种类型的成员,对此类型我们是熟悉的,用不着把它与我们以往经验中具有的任何一种明确的东西联系起来。鉴于这一原因,我们谈论一种认识活动而不是再认活动。换言之,我们可以把再认活动(作为相继联想的一个简单例子)与认识活动(一种同时发生的联想)对立起来。
我们已经看到,接近联结甚至涉及认识活动。如果首先激起的相似联结并不立即从早先的知觉中唤起接近联结的话,则我们就不该把我们对一个物体的视觉观念归到熟悉种类的标题之下。但是,由于接近联结仍然未被明确——它们可能属于十分不同的和无关的观念——其结果仅仅是一种认识的情感:物体被视作是一种新的呈现,但是属于已知观念的一个种类。因此,尽管再认情感与认识情感肯定十分相似,但是两者之间的质的差异比起上面提到的再认情感的不同形式要更大些。这些情感不仅在质的方面有差别(正如我们在考虑这些情感得以出现的不同条件时所期望的那样),而且在强度方面也有差异。一般说来,再认情感的强度大得多。还有,与这些差异相平行的是时间关系方面的差异:再认情感出现得较晚,而且它的逐渐加强通常可以在内省中被跟踪;而认识情感看来与印象同时出现。当我们想起构成联想过程之基础的不同性质时,这些差异是可以立即得到解释的差异。
在对我们日常经验中熟悉的人或事进行简单的再认时,这两种情感就其所有属性而言是接近一致的。这里,整个再认过程与同化过程密切相关。另一方面,再认情感在中介再认的情形里是十分独特的。
因此,在中介再认的情形里,再认情感所依赖的次级观念实际上存在于意识之中,这无论如何是不能予以怀疑的。确实,我们在这一过程中不仅意识到次级观念的存在,而且还十分清楚地看到,伴随的情感与它们也息息相关。但是,如果这些辅助观念压根儿注意不到,或者仅仅在活动发生以后才被内省所发现,那么,我们对直接再认将说些什么呢?我们可以假设它们处于意识的阈限以下,只有在以后的阶段才会上升到阈限以上;或者它们始终存在于意识之中,但是形式上十分朦胧,以至于无法被首先感知。我们对具有瞬间印象的观念的不同清晰度所做的实验(这些实验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及),实际上赞同后一种假设。毋庸置疑,辅助观念存在于意识之中,尽管有点模糊不清。那些实验以不同的方式向我们表明,朦胧的观念也能使它们的存在在意识中被人们所了解,这与直接再认的各种现象相一致。有时,在活动完成以后,具体描述它的情况是可能的;有时,只留下所见物体的不确定感。所以,再认物体在空间和时间上无法经常定位的现象,不能作为反对朦胧的辅助观念存在的证据。另一方面,认为从意识中消失的观念仍然能用一种确定感的形式对意识施加影响,这至少是一种十分不可能的假设。这是因为,如果一种已经消失的观念仍然能在意识中激起一种情感的话,那么它也一定在其无意识条件下具有积极的属性,这些属性与作为意识过程而依附于其上的那些属性十分相似。你们看到,不论再认是直接的还是中介的(也即由清晰意识到的次级观念为媒介的),再认的情感基本上是相同的。换言之,该假设显然使我们采取一种站不住脚的立场,即从意识中消失的观念仍然在无意识条件下保持着,仍然拥有像意识中依附于它们的同样属性;或者,消失的观念将是一些不可摧毁的物体,并不具有重复先前过程(事实告诉我们它们确实是先前过程)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