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疗法的早期进展的确很慢,但是它必然会加快脚步。人们已经对基因疗法投入太多希望,且投入太多资金,一定不会允许它失败。基因疗法一旦成为实际可用的技术,也将成为一种骇人的商业力量。已知的基因缺陷已有数千种,其中有许多会致死,而且每年还陆续发现更多。这类基因都存在于单一或成对的基因上,由世界上数千到数百万人所携带,平均每个人都会在染色体的某处,至少携带数个有不同缺陷的基因。大多数情况下,这类基因属于隐性,并且只在单一的基因上出现。基因携带者即使没有任何缺陷,他的小孩还是可能遗传到一对隐性基因,并引起显著的症状。基因修复一旦成为安全且负担得起的方法,人们对它的需求显然也会快速增加。
这个趋势在21世纪的某个时刻,将会出现一个完全受人类意志控制的进化时期。这个进展将产生新的伦理问题,也就是我曾经提到的浮士德式的选择:人们可以对自己和后代做多大的修改?想想看,你也许希望对后代做某些有益的修改,但是你的后代也可能是我的后代(如果你我在未来结婚生子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否商讨出多大的DNA修改幅度才是合乎道德标准的?做决定之前,我们必须先在“修补明显的基因缺陷”和“改进正常的健康特征”之间画出一条重要的界线。以失读症这个缺陷为例(1994年,科学家发现这个疾病是由第六条染色体的某个基因区造成的),在科学的想象中,严重的失读症只需要一小步的修正就可以变得轻微,再经过一个短程跳跃,学习能力就可以变得毫无缺陷,最后再一步就变成卓越的学习力。我患有轻微的失读症,称为视序障碍(visual sequencing disability),会习惯地颠倒数字的顺序(8652很容易看成8562),而且当别人拼读出一个个字母时,我总是很难了解(我会道歉,并请求对方把单词写下来)。我当然不想患有这个轻微但不便利的毛病。如果它是源自基因的缺陷,我也会希望当我还是个胚胎时它就已经被修正了。我的父母倘若知道,而且有能力改变,可能也早已同意并解决了这个问题。
上述的情况很合理,但如果改变基因是为了增进数学和语言能力呢?或是为了具有绝对的音感?成为运动天才?变成异性恋?以及适应计算机世界呢?用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尺度来看,国家公民和所有人类可能选择让彼此变得更相似,以增加彼此的相容性。或者相反,他们也许会选择多样的才能和气质,使个人成为具有不同卓越表现的专家,从而彼此合作,变成高产能的社区。最重要的是,他们必然会追求更长的寿命;即使延长生命的工程只能发挥部分效用,都足以在社会和经济上造成巨大的变动。
根据科学目前的发展方向,未来的人类后代必将具有做这些选择的技术能力。目前我们还没有抵达意向决定进化的阶段,但是已经相当靠近了,值得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发展。智人是第一个真正自由的物种,即将摒弃创作人类的天择过程,而在我们的自由意志之外并不存在遗传命运,我们不再有指引行程的北极星了。从现在开始,进化在科学技术领域将逐渐受到伦理和政治抉择的影响,包括人性和人类潜能的遗传进展。经过长期的痛苦和自欺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这个关头,再不久,我们就必须深入地自我探讨,决定我们到底想要变成什么样。我们已经走过童年,即将听到魔鬼真正的声音。
我们也即将了解保守主义(conservatism)的真正含义。我采用的这个过度滥用的混淆用词,并不是指美国最近大多数保护运动所堕入的虔诚而自私的自由意志主义,而是指一种珍惜和维护资源的伦理、一种最佳的社区制度。换句话说,真正的保守主义是可以运用在人性和社会制度上的观念。
我预测未来的世代会对遗传采取保守的态度,除了补修残缺的基因之外,他们将抗拒其他的遗传变更。这么做是为了保有情绪和心理发展的外遗传法则,因为这些元素组成了人类的物质灵魂。其中的道理如下:情绪和外遗传法则的更改如果够大,人类就某方面而言也许会变得“更好”,但不再是人类了。取消人性的某些成分,而强调纯粹的理性,结果将形成一个以蛋白质为基础但结构糟糕的计算机。一个物种经过数百万年反复的试错,才定义出自身的存在,那又为什么要放弃?
这个问题已经超乎了未来主义(futurism)的范畴,因为它清楚显示出,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对人类存在的意义一无所知。它也同时阐示,我们需要知道得更多,才能解答终极问题:为了哪个目的?或哪些目的?如果真有目的,人类这个天才又是否应该自我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