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发现现代人类已经去除哺乳类动物旧有的遗传程式,而设计出分配权力的其他方法,将让人十分惊讶。所有的证据都显示人类并没有这么做;人类仍然带有灵长类动物的遗传因子,容易被自信而有魅力的领袖人物(尤其是男性)所吸引。这种天生倾向在宗教组织中特别强烈,所以这类领袖人物特别容易组织出秘教。他们如果能够说服别人,自己可以和最高权威的神(通常是男性)沟通,那么威望就会增加。当秘教演变形成宗教时,最高力量的形象会因为神话和礼拜仪式而强化。随着时日推移,当权的创教者和继承者被铭记在圣文中,不守教规的属下,则被称为亵渎者,同时被击溃。
但是,善于产生符号的人类心灵在任何情绪领域中,都不会满足地停留于类似猿猴的原始感觉,而会尽全力架构起一个在各方面都能带来最大回报的文化。在宗教上,我们有仪式和祈祷可以直接和神沟通,有其他教徒的安慰可以缓和无法忍受的痛苦,对不可解释的现象也有了解释,并且能与更广大而不可知的整体产生大海般的共鸣和交流。
最重要的是心灵的交流,由此可以产生对永恒的渴望;处于黑夜中的灵魂也可以展望一个通往光明的心灵历程。少数特殊的人在世期间,就可以进行这个历程。他们以某种方式在心中沉思,以达到更高层次的领悟境界,直到最后不可能再有任何进展时,就神秘地和整体融合在一起。许多伟大的宗教都有这种领悟境界,比如印度教的入定、佛教禅宗的顿悟、伊斯兰教神秘的苏菲派(Sufi)的归真、道家的无为和圣灵降临教派基督徒的重生。尚未使用文字前的文化中的巫师,在进入幻觉时也会有类似的体验。这些人明显感觉到的事情很难用文字描述(当我成为重生的福音教徒时,或多或少也有相同的感受),但美国女小说家凯瑟(Willa Cather,1873—1947)以一句话做了最接近的描述。凯瑟的《我的安东尼亚》(My Antonia)中的虚构人物说:“那是一种沉浸在完满和伟大中的喜悦。”
那当然是一种喜悦,因为找到了神,或是进入大自然的整体,以及体会并捉住某些无法形容的美丽和永恒都会令人喜悦。数百万人都在找寻这种喜悦,要不然就觉得迷失,而且觉得自己在没有意义的人生中漂流。他们的困境可以用1997年的一个保险广告词来概括:“到了1999年,你会死去,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他们会信仰既有的宗教,听任秘教的指挥,并且尝试新时代的流行药方。他们会把《赛莱斯预言》(The Celestine Prophecy)和其他有关如何获得参悟的无聊尝试,推入畅销书排行榜。
也许正如我所相信的,这些现象全都可以用大脑回路和悠远的遗传历史来解释。然而,这种神秘地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观念,却是人类心灵中非常真实的一部分,就连最笃信的经验主义者也不该轻易加以蔑视。这个观念已经在人类历史中存在了数千年,为先验主义者和科学家提出了最严肃的问题。我们质问:历史中的神秘主义者所历经的是什么样的道路?所抵达的又是什么样的目的地?
西班牙阿维拉(Avila)的神秘主义者圣特蕾莎(St. Teresa,1515—1582)在1563—1565年的回忆录中,细述了自己经由祈祷一步一步与圣灵结合的过程,没有其他人能把这个真实历程叙述得更清晰了。在叙述一开始,她就已经超越了一般祷词中的献身和祈求,而进入第二个阶段:宁静的祈祷。她聚集所有的心力,只求“让自己变成神的囚徒”。当神赐予她“伟大的祝福和恩惠之水时”,一种深刻的安慰和平安感受就降临到她身上,她的心灵从此不再过问世俗之事。
在祈祷的第三个阶段,圣特蕾莎的心灵“为爱所沉醉”,一心只惦记着这个掌握心灵并赋予心灵生命的神。
喔,我的主宰,看呀,现在的我就连写这段文字,都逃不出这种天堂似的疯狂状态……我恳求您,让那些必须与我交谈的人都因您的爱而疯狂,要不然就叫我不和任何人交谈,或命令我与世隔绝,或将我从这个世界中带走。
到了祈祷的第四个阶段,阿维拉的圣特蕾莎与圣灵神秘结合了:
我对任何事都没有了感觉,只有满足感……所有的感官都为这官能所占满,以致没有任何感官是自由的……努力追求神的灵魂,意识到一种极端甜美的喜悦,就好像它本身在冥思中完全消失了;即使尽力呼吸,穷尽身上所有力量,也无法将其唤回。灵魂已经溶解在神的灵魂之中,经由这个结合,我终于体会到神所赐予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