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试图了解古人的思考特质,我们并不需要完全依赖内省和幻想。人类学家仔细研究现代的狩猎采集部落,发现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旧石器时代的祖先似乎很相似。研究人员记录了他们的语言、日常活动和对话,并对他们的思维过程做出合理的推论。
其中一项研究来自利本伯格(Louis Liebenberg),他对喀拉哈里沙漠中部说桑语(San)的狩猎采集者布须曼(Bushman)部落进行研究,尤其是非洲小国博茨瓦纳(Botswana)和纳米比亚(Namibia)的Ju/wasi(!Kung)、/Gwi和!Xo部族。利本伯格从自己和其他人类学家的研究中,尤其是李(Richard B. Lee)和西尔伯鲍尔(George B. Silberbauer)的研究,摘录出这些特殊民族即将消失的文化。
喀拉哈里的部落为了在资源稀少的沙漠中生存,必须小心地计划和行动。与当地地势和季节性生态现象相关的知识尤其重要,这些部落知道,领域内水源的分布是最重要的。利本伯格提到:
雨季时期,他们生活在坚果树林中临时出现的水塘边上,只采集离水源最近、最好吃又最丰盛的食物。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就必须到较远的地方采集食物。他们通常在一个营地上停留数星期到数月,以营地为中心向外采集食物。旱季时期,这些族群则以长期的水源为根据地,愈来愈往远处采集食物。随着水源和食物之间距离的增加,维持生计所需的努力也跟着增加。
喀拉哈里的部落对于当地地理和生活所需的许多动植物十分专精。采集植物的通常是女性,但若男性狩猎不成功返家时也会顺便采集些植物。他们利用自己对植物的知识,辨认可食的种类,而且只采食必需的分量,所以环境中的自然资源因而得到保护。利本伯格继续说道:
他们避免把一个区域内的某一品种完全消耗殆尽,总是留下一小部分,才不至于破坏再生的可能。如果采集时发现了当地的稀有品种,他们也不会采食。
狩猎者对动物的生活细节,也有同等程度的专业了解。这些知识提供给他们捕捉大型动物的技巧:
当猎人发现新的动物行踪时,会估计动物的年龄和行动速度,并决定是不是值得跟踪。但是,茂密的丛林中可能找不到清楚的脚印,或者只能在结实的地面上找到拖行痕迹,追踪者就可能无法辨认动物的种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得沿着动物留下的踪迹前进,找寻其他的迹象,譬如遭受破坏的植被和拖行痕迹,直到找到清楚的脚印为止。他们可以重建动物当时正在做什么,并预测动物正往哪儿去。
正如无数个千年内的所有狩猎采集世界,喀拉哈里部落群的社会生活中心也是狩猎:
在夜晚围绕着营火讲故事的时间里,男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最近和很久以前发生的狩猎经历。要找到动物,必须先收集有关动物活动的所有信息,这可以来自其他人的观察,也可以来自狩猎者本人对信号的诠释。猎人总会花好几个钟头讨论动物的习性和动作。
最理想的喀拉哈里部落群是由50到70个成员组成,生活中极为强调群体合作。由于团体中的每个人都必须背着私有物品,每年搬动好几次,因此个人很少累积生存上不需要的物品:
私有物品只限于个人衣服、男性的武器和工具,以及女性的居家用品。部落的领土和资产并不属于个人,而是由整个部落共同拥有。
为了维持团体的整合,所有人必须严格遵从礼仪和互惠原则:
虽然狩猎是狩猎采集部落维生的重要活动,但是成功的狩猎者必须表现出谦虚温和的态度,即使他很自然地会对自己感到满意。例如,在Ju/wasi族中,宣告自己捕杀到动物是自傲的表现,会受到强烈的劝阻。许多优秀的猎人可能长达数星期或数月不狩猎,这是因为猎人每一回成功之后都会停止狩猎,好让其他人也有表现的机会。
喀拉哈里的狩猎者在学习动物行为时是好学生,对于诠释动物行为却完全是拟人化的。他们强迫自己进入被跟踪动物的心灵,他们会想象,把想法投射在四周的环境中,同时也会类推:
他们认为动物的行为是理性的,并且受到以价值为基础(或反价值)的动机的支配。但其实,这些都是狩猎采集者本身和他们认识的人所具备的价值观。/Gwi族人认为动物行为是受到“神”(N!adima)的自然规律的限制。他们认为每种动物都有行为上的特征,并受到习俗(kxodzi)的支配,而且具有特殊的语言文字(kxwisa)。他们相信,动物已经通过理性思考获得了特殊的能力。
既然我们知道使用文字前的人类对物质和非物质世界,以及对理性和非理性的诠释,都采取同等的态度,那么我们很容易就可以了解,他们如何创造出充满神话和图腾的叙事形式。接受神秘现象是他们的生活重心:
/Gwi族人相信某些动物具有超乎人类的知识。他们相信秃鹰知道狩猎者什么时候会成功,而且会在狩猎者的上空盘旋,因此被当作保证成功的好兆头。他们相信有些石羚(steenbok)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自我保护而不受猎人弓箭的伤害。他们也相信遁羚(duiker)能够施行巫术,抵抗动物中的敌人,甚至同类中的竞争者。另外,因为传说中的狒狒喜欢耍把戏和互相嘲弄,人们便相信狒狒能偷听猎人的谈话,并且设计捕捉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