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艺术的发展受到天生的心理发展法则的引导,那么,艺术就不仅是传统历史的产物,也同时是遗传进化的结果。剩下来的问题是:遗传的影响力只是进化过程的副产品,是一种次要现象,或是能直接增进生存和繁殖的适应能力?如果这是一种适应能力,那又到底带来了什么样的好处?有些学者认为,艺术初创时期留下来的器物,会提供解答,而且借由现存狩猎采集文化中的器物和习俗,还可以进一步验证解答。
艺术的起源似乎就要出现了。人类最特殊的性质,包括极高的智力、语言、文化和对长期社会契约的仰赖,这些特质的组合,使早期人类在所有的竞争物种之中,具备了决定性的优越地位。但这些特质也要我们继续付出代价,包括惊奇地认识到自我、认识到自我存在的有限,以及认识到环境的混乱。
把人类从天堂驱逐出来的是这些启示,而不是对神的违背。人类是唯一必须承受心灵放逐之苦的物种。其他的所有动物虽然具有某种程度的特殊学习能力,仍是由本能所驱使,并因为环境中简单事件的引导而产生复杂的行为模式。类人猿也能自我认识,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它们能够沉思自我的诞生和最终的死亡命运,或是思考存在的意义——宇宙的复杂性对它们而言完全没有意义。类人猿和其他动物只会精巧地适应环境中它们赖以生存的部分,对其余部分则很少留意或毫不关心。
推动艺术诞生的主要影响力,是人类需要在智力所产生的混乱状态中添加一些秩序。人类心灵活动开始扩展之前,身为祖先的前人类也和其他动物一样地进化,借着本能反应来维持生命,并确保繁殖成功。当前人类具备了“人”的智力时,就能够在征兆出现之前先处理信息,而获得更大的利益。这些能力使他们能够采取较有弹性的反应,并且创造出有关遥远地区和遥远未来的心理情节。但是进化中的大脑无法靠一己之力转变成一般的智慧,它无法变成万能的计算机。因此在进化的过程中,动物的生存繁殖本能就转变成人性的外遗传演算法。人类必须先安置好这些天生的程序,才能快速产生语言、性行为和其他心理发展过程。这些演算法如果消失,人类将面临灭绝的命运;它们必须存在,因为人的生命并不够长,不足以通过一般化与未管控的学习途径来了解生命中的经验。然而,这些演算法却像果冻般软弱——它们能够发挥适度的功能,但并不理想。原因是天择的步调很缓慢,需要经过数十或数百个世代,才能把旧基因替换成新基因,因此人类的遗传性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处理高智力所发现的大量、新而特异的可能性。演算法是可能建立的,但不够多、不够精准,无法对所有的可能事件做出最理想的自动反应。
艺术能够弥补这个隔阂。早期人类发明艺术,是试图通过巫术来表达并控制环境中丰沛的资源,形成统一的力量,并且控制生命中其他与生存繁殖最密切相关的影响力。通过艺术,这些影响力可以变成仪式,并且以一种新鲜、仿效现实的方式来表现。艺术的一致性,来自它们能忠实地表达人性和表达心理发展过程中受情绪支配的外遗传法则与演算法。方法是挑选出最具刺激性的文字、影像和节奏,在正确的取舍下,忠实地表达出符合外遗传法则的情绪反应。当前的艺术仍然具备这种原始的功能,并且采用了相同古老的方法。至于质量的高低,则依作品带有多少人性、能够多准确地表达人性而定。我们极为相信,这正是我们所谓的艺术的真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