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芝加哥大学贝克尔(Gary S. Becker)的研究工作中,可以看出经济学理论的长处和短处。贝克尔因自己的研究工作而获得1992年的诺贝尔经济科学奖,因为“他把经济理论的范围延伸到人类行为的其他方面,这些方面即使在以前已被研究,也是属于其他的社会科学领域,如社会学、人口统计学和犯罪学”。贝克尔的成就在于,他比以往的经济学家更深入地探测人类好恶的来源。他看到大多数的经济学的推理都是建立在固有的假设上,也就是:人类会受到食物、居所和娱乐等基本生理需求的驱使。但是,贝克尔指出了其他的驱动力,例如住宅和家具的种类、餐厅种类,以及个人喜欢的娱乐形式,这些都在基本需求之外。对这些事物和更多其他事物的选择,会随着个人经验和超乎个人控制的社会影响力而改变。我们如果想对人类的行为提出完整的解释,这些选择的效用(也就是消费者所看到的价值)就必须纳入经济模型当中。
贝克尔的想法具有一个无可背逆的假设,那就是理性选择原则。这是早期经济学家引入的想法,是定量模型的基石。理性选择原则简单指出,人们会经由计算而采取能够为自己带来最大满足的行动。采用这个概念的经济学模型,多半只能探讨与个人狭窄利益相关的效用。贝克尔极力主张同僚应该把视野放宽,要包含其他社会科学所探讨的主题。他认为,经济学者应该考虑各种不同的欲望,譬如利他主义、忠诚、恶意和自虐。他主张,这些也是支配理性选择的影响力。
贝克尔和其他具有类似看法的经济学家,努力扩大正式模型的涵盖范围,并且对工业社会一些最令人烦恼的问题,提出了极具信心的看法。在犯罪学上,他们对不同等级的犯罪行动,提供了最佳的制止方法(当然是经济学上的方法);这些犯罪行为包括死罪、持械抢劫、盗窃、逃税,以及违反商业管理和环境保护的法律的行为。在社会学上,他们评估种族歧视在生产和失业上所造成的影响,以及经济等级对婚姻选择的影响。在公共卫生上,他们也已经能分析香烟和管制药品的使用,因合法化和征税而受到的影响。
这些经济学家的模型具有精密的图表,为有关平衡的理论问题提供了分析性的解答。但是通过行为科学中既定的原理来判断问题则太过简化了,并且经常会让人误解。个人行为的选择归纳为少数选项,例如是否抽烟,是否与相同社会经济地位的人士成婚,是否冒险犯罪,或是否搬到相同种族的社区内。这些预测大多是“这种情况多些,那种情况少些”,且它们接近一些门槛,过此门槛,某些趋势便开始、逐渐消退或朝反向进行。预测一般来自模型建立者的常识直觉,也就是民俗心理学,随后再通过一系列正式的分析步骤,进一步肯定这个常识性的信仰。他们用斩钉截铁的技术语言告诉我们:香烟价格长期的上涨会比短期的抬高价钱,在一开始时更能有效地降低消费量;有钱人为了保有自己的财富,会想尽办法避免和穷人相遇并坠入爱河;能够到极受欢迎的餐厅进食会带给人们满足感,尽管竞争对手提供的价格和烹调技术也同样好。这类模型的前提很少受到仔细验证,结论也很少受到定量的实地数据的测试。它们的吸引力在于引擎颜色和巨大声响,而不是速度和目的地。
倾向心理学目标的分析家,例如贝克尔、谢林、赫舒拉发(Jack Hirshleifer)、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斯蒂格勒(George Stigler)和其他具有类似兴趣的学者,研究目标是在强化微观经济学理论,并且从中预测出更正确的总体经济行为。这个目标显然令人钦佩,但如果想向前更进一步,他们和其他社会科学家就必须跨越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分界,与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交流。正如贝克尔在诺贝尔奖获奖感言中提到的,他的贡献只是“诱导经济学家脱离有关自我利益的狭隘假设”,接下来,经济学家迟早必须从行为的标准社会科学模型(SSSM)中完全解放出来,并且慎重考虑人性的生物学和心理学基础。令人震惊的是,尽管反证堆积如山,大多数人仍然对以下的想法紧抓不放:照贝克尔的讲法,除了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外,现代社会的人做决定时会“依据童年经验、社会互动和文化影响”,而显然不会受人性中外遗传法则的左右。这个看法导致了可悲的后果:即使是最富创意的模型,也会采纳民俗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