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孙河流域东南方约800公里处的秘鲁境内,住着一位阿玛林果(Pablo Amaringo)。他是一位梅斯蒂索巫师,也是艺术家。阿玛林果的美洲印第安祖先,是亚马孙(Amazonas)与卡哈麦卡(Cajamarca)地区说科卡马语(Cocama)及盖丘亚语(Quechua)的种族,他承继他们的传统,能够念咒召来幻象,并以绘画的方式描述其中的情节。他选用的迷幻剂是乌卡亚利河(Rio Ucayali)流区广泛使用的“死藤水”(ayahuasca),萃取自丛林中的爬藤卡披木(Banisteriopsis)。阿玛林果的梦幻中充满巨蛇,其中大多代表亚马孙河流域文化中的角色:成堆的神祇、森林幽灵、袭击动物和人类的掠食者、使妇人怀孕的精灵、湖泊和森林的主宰,有时弯弯曲曲的爬藤会自动转变成动物的形状。
阿玛林果的绘画受当地希皮博人(Shipibo)丰富传统的影响,其中的巨蛇及其他真实或超自然的生物,都装饰着设计繁复的三原色几何图形。这些绘画也呈现出不喜欢留白的希皮博特色:空间中每一个部位都塞满了细节,这种绘画风格正好和亚马孙地区繁多得让人目瞪口呆的生物种类相互搭配。
阿玛林果画中的主题分散而具多样性,把幽灵、魔术师、古代美洲印第安神话中出现的奇幻动物,以及秘鲁的现代人物和工业发展中的事物都堆在一起。另外,画中还有船舰和飞机经过,甚至在热带雨林的树冠上还有飞碟悬留。这些图像超现实而令人困扰,不再受到任何正常感官知觉的拘束,是一种追寻戏剧化和叙事性的情绪表现。这种疯狂的图像显示出,人们在进入催眠状态和梦境时,任何隐喻和记忆片断都有可能溜入不设防的心灵,而变成故事的部分情节。
这些神圣的植物在化学家的分析之下,已经丧失了神秘感。它们的汁液中含有神经调节物质,如果大剂量服用,将使人进入兴奋、迷幻的状态。在这些主要效应之后,通常会紧接着出现昏睡或类似做梦的状态。黑瓦洛人的曼陀罗迷药,在结构上很接近生物碱阿托品(atropine)和莨菪碱(scopolamine);梅斯蒂索人的迷药“死藤水”则含有β-咔啉(beta-carbolines),而且巫师经常还会加入从另一种植物中提取出来的二甲基色胺(dimethyltryptamine)。这些物质会对精神产生作用,它们所产生的强烈图像刺激,足以打破受意识控制的一般思维过程。它们改变大脑的方式,就好比自然的神经调节分子在调节正常的做梦过程一般。这之间的差别是,人们在这些迷药的影响下,会进入半昏迷的催眠状态,而那些无法控制又十分鲜明、紧急的梦境,则不再局限于睡眠中。
我们很容易以屈尊俯就的态度,对待亚马孙河流域维吉塔利斯塔人(vegetalistas)的这类精神追求;就像我们也很容易以轻视的态度看待1960年代和1970年代中,崇拜滥用药物的精神领袖和术士的反文化的无知信仰。除了少数的宗教狂热分子,今日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已过世的药物滥用者宗教领袖利瑞(Timothy Leary),也没有人会记得卡斯塔尼达(Carlos Casta?eda)和他一度著名的《唐璜的教诲》(The Teachings of Don Juan)。但是,我们不能忽视这类幻觉的重要性,它们显示出生物学和人类本性上的一些重要现象。数千年来,利用迷幻剂来增强内在觉察力的方法,会得到世界各种文化的广泛采用。西方文明长久以来一直认为,自然睡眠和药物导致的梦境是通往圣灵的大门,它们都出现在《新约》和《旧约》中最关键的时刻。比方说,《马太福音》第1章第20节中提到,当约瑟正思考马利亚的身孕,也就是马利亚怀着耶稣时,“有主的使者向他梦中显现”,告诉他马利亚所怀的是圣灵的后代。约瑟的见证是基督教信仰中的两个重要支柱之一,另一个则是耶稣的12个门徒所描述的基督复活的情景,也如梦幻一般。
斯威登堡(Emanuel Swedenborg,1688—1772)是18世纪的科学家兼神学家,他的追随者创立了新耶路撒冷教派。斯威登堡相信,梦带有神灵的秘密,神的话并不只局限于《圣经》内。如果我们在显微镜下找不着神圣的密码(这位瑞典著名的科学家很沮丧地发现了这个事实),那么它也许会在梦境中出现。斯威登堡建议采取睡眠不规律和睡眠不足的方法,来引发更鲜明、更多的图像。他的说法至少在生理学上是正确的,我猜,他必然也会乐于服用一剂强效的“死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