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内源性药物
内啡肽系统和免疫系统都属于人体内源性药物，这是人类在进化中形成的一套与环境相适应的生存机制。内源性药物的研究与开发，将会对医学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撰文谢蜀生
1973年，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著名药理学家所罗门·斯奈德（Solomon Snyder）和他的博士研究生坎迪斯·帕特（Candace Part）发现在大脑的一些部位存在着阿片受体（Opioid receptor，与吗啡、海洛因等物质结合后，产生镇痛等各种效应）。这是一个令人惊异的发现。显然，大脑中的阿片受体绝不是为那些吸食鸦片的瘾君子们准备的。此后两年，在人体内寻找阿片受体的配体（即阿片类分子）的竞赛在世界许多顶尖实验室狂热地展开。1975年，美国科学家约翰·休斯（John Hughes）首先找到一个阿片受体的体内配体，它是一个由脑神经细胞产生的，由五个氨基酸组成的短肽，后称脑啡肽。
此后，科学家又陆续发现了一些在结构和功能上不同的脑啡肽，他们与阿片受体一起组成了一个内源性脑啡肽系统。不同的内外环境刺激，都可以激活这个系统，产生明显的情绪调节和镇痛的效果。1970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美国著名药理学家朱利叶斯·阿克塞尔罗德（Julius Axelrod）说：“脑啡肽系统的发现，是生物医学研究最激动人心的进展之一，它开辟了探求人体内源性药物之路。它（脑啡肽系统）本身并非为医学而生，但肯定可以为医学所用。”
科学家很早以前就发现，给病人用一些不含镇痛剂的“安慰剂”，只要告知病人这是一种具有止痛作用的药物，病人的疼痛确实可以明显减轻，即所谓的“安慰剂效应”（placebo effect）。长久以来，人们认为安慰剂效应只是一种心理作用。2005年，美国神经科学家乔恩－卡·朱比塔（Jon-Kar Znbieta）首次用实验证明，安慰剂可以刺激大脑产生脑啡肽，从而揭开了安慰剂效应之谜（参见《环球科学》2009年第6期《安慰剂的秘密》一文）。这样，安慰剂的“心理作用”就变成了由确定化学物质介导的生理作用。这是一个重要的证明。它表明，作为人体的一种生命现象，心理作用必然会以不同的方式导致不同程度的生理功能变化。
与此同时，“安慰剂”概念的范围也扩大了，德国神经生理学家伯卡德·耶格尔（Burkard Jager）说：“只要是具有明显医疗目的的医疗行为和心理手段，都可能成为安慰剂效应的工具。药物、手术、照射，甚至谈话都可以作为安慰剂起作用。”同样，脑啡肽系统也并不是唯一的内源性药物。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免疫学对免疫系统的研究在器官（胸腺、骨髓）、细胞（T、B淋巴细胞等）和分子（细胞因子等）水平上，都取得了许多重要进展。免疫系统的功能也突破了传统的抗感染（免疫防卫）范围，而成为认识和治疗各种慢性病发生发展的重要依据，其中肿瘤的免疫监视理论最为引人注目。临床实践证明，不少肿瘤已经转移的中、晚期癌症患者都可以获得临床治愈；一些癌细胞广泛转移的晚期癌症患者长期带瘤生存的病例也时有报道；临床上甚至还可以偶然观察到一些肿瘤已广泛转移的癌症患者，出现肿瘤完全消失的现象。
进一步研究发现，用高分辨率切片技术检查正常高龄老人的甲状腺时，在高达36％的老人的甲状腺中都可以找到癌细胞。而临床诊断为甲状腺癌的患者，只占同年龄人群的1％。同样，在60岁和70岁两组死于非前列腺癌的男子中，前列腺的癌细胞检出率分别高达50％（60岁组）和80％（70岁组），而临床诊断为前列腺癌的患者，只占同龄老人的1％左右。这些结果使科学家相信，至少对某些癌症而言，带瘤生存也许是一种常态。只有那些产生了特别恶性表型的癌细胞才可能逃脱免疫监视，发展成临床肿瘤。
目前，免疫器官移植（如骨髓）、体外激活的免疫细胞输注以及各类免疫细胞因子（如白细胞介素、干扰素等）都是包括肿瘤在内的多种疾病的治疗手段和新型药物的来源。显然，免疫系统是人体内最重要的内源性药物。由于反复观察到各种应激状态（stress）时，免疫系统功能明显受损，上世纪80年代形成了一门新的免疫学分支学科——心理神经免疫学（Psychoneuroimmunology，PNI，参见下文《致命的心理变化》）。PNI的研究表明，心理因素是影响免疫系统这种内源性药物的重要方式之一，负面心理因素则是多种慢性病的重要原因。
内源性药物似乎还并不只是内啡肽系统和免疫系统。美国休斯敦退伍军人医学中心（Veterans Affairs Medical Center）的布鲁斯·莫斯利教授（Bruce Moseley）研究发现，把180例重症关节炎患者随机分为两组，一组为手术组，接受常规关节手术；另一组为“假手术”组，对他们实施除关节处理以外的一切手术步骤，包括麻醉、手术切开、缝合等。结果，两年后，两组患者均对手术效果“表示满意”。有些接受假手术的患者“甚至感到关节炎已治愈了”。这说明，人体有着多种心理－生理转换机制和不可思议的疾病自愈能力。
人类在亿万年的进化过程中，经历了各种危难，包括瘟疫和各种疾病等自然环境的严酷选择，形成了一套与环境相适应的生存机制。人体内源性药物就是这些机制之一，它为人类早期生存提供保护机制。目前，人们对内源性药物的存在方式和作用机理还不完全清楚。我国医学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优势。针灸、气功、穴位按摩、刮痧等传统非药物疗法，都对内源性药物的认识提供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和有益的启示。内源性药物的研究与开发，将会对医学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