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中毒猛于车祸
意外中毒现在取代了车祸，成为造成美国致命伤害的头号原因，而89％的意外中毒事件源自药物。
撰文黛博拉·富兰克林（Deborah Franklin）
2012年夏天，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的一间急诊室里来了两个不停干呕、眼神涣散的小伙子，他们坚称自己只是饮用了一种普通的软饮料，除此之外没别的，随后其中一个晕倒在地。他们呈现出的古怪颜色暗示事实绝非如此。喝下饮料15分钟后，他们的嘴唇和皮肤都变成了骇人的蓝色，而血液像巧克力一样黑。
最终，一个小伙子承认：他们在苏打水里加了一种在网上买的苦味液体，他们想要买的是“2C-E”，一种人造致幻剂，他们听说这东西和摇头丸或LSD（一种制幻剂）差不多。而他们从网上那家化学公司收到的却是苯胺，一种工业溶剂，这玩意让他们的红细胞破裂、组织缺氧，差点送命。是他们搞错了还是那家公司搞错了，已经无从考证。美国俄勒冈毒物控制中心（Oregon Poison Center）医学主管赞恩·霍罗威茨（Zane Horowitz）说：“他们到急诊室之后好长时间，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喝下了什么，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霍洛威茨和其他毒理学家说，只要有一张信用卡，或者一个备货充足的家庭药箱，每个人都能得到比从前范围更广的合法或非法的药物，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药物也比从前更危险。这个问题正不断膨胀，而寻求新潮快感的无聊青少年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如果患者将长效处方麻醉剂加倍、将某些药物互相混用或与酒精同时服用，也容易中招。美国因药物使用问题致死的人数增长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这是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最近的一篇综述所确认的。意外中毒现在取代了车祸，成为造成美国致命伤害的头号原因，而89％的意外中毒事件源自药物。
药物滥用致死人数不断升高
每10万人中的死亡人数（美国）
中毒已经超过车祸，成为美国伤害致死的头号因素。这些致命中毒事件中将近90％是由医用或消遣性药物引起的。
问题的严重性令立法者、医生和公共卫生专家纷纷出马寻找解决方案。2012年7月，美国总统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签署了《2012年合成药物滥用预防法案》（Synthetic Drug Abuse Prevention Act of 2012），宣布制造、销售、持有2C-E及25种其他消遣性的“策划药”（designer drug，在制造时故意有小误差的药物，以钻法规的空子）是不合法的。为了试着控制处方药滥用，美国已有至少49个州拨出资金，建设电子数据库，用来找出开具过量麻醉剂的医师，以及通过医生合法处方获得过量镇痛药或兴奋剂的成瘾者。
同时，对于急诊医生如何处理药物过量的案例，医学毒理学家给出的建议也令人惊讶：试图确认药物滥用时，不要太依赖传统的血液和尿液检查，因为实验室检测结果可能有误导性。相反，这些“医学侦探”说，问一些尖锐的问题，反而可能挽救更多患者。
新型麻醉剂
尽管近年来“策划药”造成死亡的人数在上升，但最常见的药物中毒事件却是由相对常见的药物导致的。针对美国所有因用药过量死亡案例的最新分析表明，其中40％以上的案例与处方麻醉剂有关。这些强力止痛药（包括氧可酮、氢可酮和美沙酮）的销售量也在节节攀升，根据CDC的数据，这些药物的销售量在1998年到2008年间蹿升了300％，因为医生会优先考虑缓解癌症、手术和严重损伤的剧痛。
过去十余年中，研究已经明确显示，短疗程的处方麻醉剂能够安全地降低痛苦。但是，滥用这些潜在的上瘾药物，不管是单独用还是联合使用，都是致命的。2008年，《美国医学会杂志》（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JAMA）发表的一项研究剖析了西弗吉尼亚州的情况：275名过量使用处方麻醉剂的人中，有56％的人的药物都不是从处方渠道得到的；还有21％在死前一年，曾于5名或更多医生处获得了麻醉剂的处方。这种模式说明，他们通过医生的合法处方所获得的剂量，比任何一位医生可以提供的都多。美国的统计数据强调了此举的风险：现在，合法的麻醉剂每年杀死的人数，已经比海洛因和可卡因加起来还多。
不仅仅是处方麻醉剂的获取渠道比过去广了，有些在体内停留的时间也比过去长了。例如，对于那些需要在整晚的剧痛中寻求解脱的患者，高剂量的缓释丸剂很方便，然而如果用法不对，这种药物也更有可能被过量服用。有些消遣性的药物滥用者将长效的60毫克氧可酮丸剂研磨成细粉，用鼻子吸食或卷成烟来抽，由此会让可能有毒的剂量一次性进入血液。
普通患者也会发生问题。霍洛威茨说：“有些患者告诉我，‘我的药吃完了，所以从邻居那儿要了点’，但是后来发现，邻居的用药剂量要高得多。”
获得处方药越容易，因药物混用导致的危险情况也会越容易发生。JAMA上那项关于过量用药的研究中，死亡患者中有近80％的人混用了药物，混用的药物通常包含苯二氮类（一般用于焦虑或失眠），有时也涉及饮酒。
这类药物混用往往也有潜在的成瘾性。在足够高的剂量下，每一种药物都能减慢呼吸，联合用药尤其危险，美国纽约市韦尔·康奈尔医学中心（Weill Cornell Medical Center）的急诊室内科医生简·普罗瑟（Jane Prosser）说，“这就是1加1等于4的一个例子。”
如果过量用药发生在老年患者身上，在急诊室就尤其难于诊断，因为老人更可能在接受多种慢性病的治疗。普罗瑟说：“一位困惑的老年患者来到急诊室，说‘我感觉很虚弱，头晕’，这是由于他的肿瘤导致的？还是化疗、止痛药，或者是由于呕吐和腹泻引起的脱水？可能很难讲。”
实验室检查误区
美国芝加哥库克县斯特洛格医院（John H. Stroger, Jr. Hospital of Cook County）的医学毒理学家马克·麦塞克（Mark B. Mycyk）说，尽管先进的分析技术能够选择性地识别任何药物，不过若想应用于医院的急诊室，这些技术成本太高，效率也太低，而且针对血液和尿液的快速药物筛查的标准选项，也跟不上人们滥用药物种类的变化。
“主要的毒理学筛查手段，多数是用于检查海洛因、可卡因和大麻。”麦塞克说。对于越来越多的勉强合法或非法的消遣性药物，比如2C-E，这些手段就检测不出来，因为它们拥有许多化学结构略有不同的变体，而设计那些药物的药剂师们也指望它们来挣钱。
就连许多合法的药物，包括抗焦虑药劳拉西泮（Ativan）和阿普唑仑（Xanax），以及止痛药美沙酮和氧可酮，都不在医院的标准药物筛查范围内。普罗瑟说，在这种情况下，依赖实验室结果会阻碍诊断，误导治疗。
假如一个美沙酮成瘾的人在服用了高剂量的阿普唑仑后昏迷，而被送至急诊室，医生在试图找出患者昏迷的原因时，会检验尿液寻找镇静类麻醉剂。检查结果会呈阴性，因为筛查无法检出美沙酮和阿普唑仑。医生受到检查结果的误导，开出的药方将无法缓解因麻醉剂消退而产生的戒断症状——而这个决定会导致毁灭性的后果。“突然，患者开始因阿片类戒断反应而呕吐，但并没有醒来，因为他服用了过量的苯二氮类药物，”普罗瑟说，“如果吸入呕吐物，就会要了他的命。”
改进检验方法也不一定就有好结果，麦塞克说。当时间很紧迫时，与其等待化学上的确认，倒不如去注意那些可以显露真相的、由某一类特定药物引起的典型症候群，然后对症治疗。
美国的政府机构也已经开始谋求解决方案。2012年7月，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开始要求制药公司针对这些处方药的特别风险开发培训计划。而CDC则号召各州考虑监控医疗补助计划（Medicaid）或工伤保险中“管制处方药使用不当的迹象”。CDC说，为减少通过医生合法处方获得药品的情况，这些州级别的计划可能在某些情况下考虑限制对管制药物的赔付，比如只为每位患者赔付一位指定医生的处方，并且只赔付一种指定药剂。
麦塞克开始告诉他培训的急诊室医生，如果问出比在医学院里所学的问题更有针对性的问题，那么他们也许可以拯救更多的生命。“别问‘你滥用非法药物吗？’人们现在使用的大部分药品都不是非法的。很多人在过量使用医生们开出的处方药。”
麦塞克说，相反，要问“你曾经用止咳糖浆引起快感吗？”或“你吃过朋友或亲属的药吗？”这类问题才能让你正确获得更有帮助的反溃“多数患者会尽其所能帮助你，多数情况下，被送到急诊室只是意外，他们并不想死。”（翻译贾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