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病将成不治之症
人们认为已完全控制住了的淋病病菌,已经对多种抗生素产生了很强的耐药性。
撰文玛丽安·麦肯纳(Maryn McKenna)
马克·潘多利(Mark Pandori)忧心忡忡——那是2008年,他看到了日本的一组报告。这些报告所描述的对象都是感染了某种特殊淋病菌株的患者,这种病菌对一类重要抗生素不像其他淋病菌株那么敏感。潘多利是美国旧金山公共卫生部门一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他知道,在过去几十年里,淋病病菌已经对其他抗生素产生了耐药性。每一次耐药性的产生似乎都源于亚洲,随后扩散到加利福尼亚。他在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情况正横跨太平洋而来。
日本的一篇最新报道描述了一种检测方法,即可以通过分离、扩增致病基因来鉴定耐药菌株。利用这种方法,潘多利检测了他们在2008年从旧金山男性中采集到的54个淋病病菌样本。结果,有5个病菌样本(9%)含有变异基因。在实验室进行分析时,他发现这些病菌和日本的那些菌株一样,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头孢菌素(cephalosporin),而这种抗生素是目前唯一能有效治疗淋病且价格低廉的药物。
潘多利和他的研究伙伴——旧金山公共卫生部门一位名叫彭南·巴里(Pennan Barry)的流行病学家在感到惊慌的同时,又有些困惑。美国还没有医生报告在治疗淋病上存在什么困难。显然,对头孢菌素具有耐药性的淋病病菌在丝毫未被察觉的情况下潜入了加利福尼亚。或许,它已经开始蔓延。
令人不安的淋病数据
(美国)
坏消息:
深色线揭示了两个令人担忧的趋势:耐药性淋病菌株的数量在变多,敏感菌株在减少。
2011年夏天,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一个监控网络得到的结果证实了二人的担忧。CDC使用另一种方法检测了全美5,900个淋病病菌样本,结果高达1.4%的病菌都对头孢菌素产生了一定的耐药性,这意味着要想对付它们,只能大幅提高头孢菌素的剂量。2012年2月,《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发表的一篇评论说,从2006年到2011年,这种耐药性的发生率升高了17倍,“淋病无法治疗的威胁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从两方面来说,这种威胁非常麻烦。首先,淋病多发,它是美国报告病例数第二多的传染病,每年新增病例超过60万;其次,若不治疗,它会损害多种器官,导致盆腔炎和不孕症。更糟糕的是,目前用于追踪和控制淋病的方法,实际上在推动耐药病菌的传播。
缓慢但稳定的传播
在主要的性传播疾病(sexually transmitted disease, STD)中,淋病是首个接近“无法治疗”这一级别的疾玻当然,衣原体感染引起的性疾病可能更常见(在美国,每年每10万人中会有426人感染衣原体),而2000年到2010年间,梅毒的发病率也提高了一倍,但是,每10万人中仅有4.5人会感染梅毒,而且衣原体和梅毒都没有对抗生素产生明显的耐药性。
相反,近几十年,淋病病菌的耐药能力一直都在提升。来自日本和美国旧金山市的这些消息,使得美国公共卫生部门把淋病放在了“优先考虑”的位置。而自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发现青霉素后,这种情况还从未出现过。自从抗生素普及且廉价后,淋病和梅毒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了。
然而,这两种传染病都没有被攻克,尤其是淋病,因为导致淋病的病菌能从其他细菌那里“借用”脱氧核糖核酸(DNA),构建新的防御工事而负隅顽抗。就这样,淋病逐渐发展出了对所有抗生素的耐药性:先是20世纪60年代的青霉素,然后是20世纪80年代的四环素,接着是20世纪90年代的环丙沙星及其化学类似物氟喹诺酮。到了2000年,公共卫生领域唯一能依靠的就只剩头孢菌素了——不仅价格便宜,而且单次服药后就无需再次就医。
从东到西
至少在10多年前,对头孢菌素具有耐药性的淋病病菌就从日本开始向东和向西扩散了。1999年,北九州市(位于日本南部)的医生发现,两名感染淋病的男性患者对正常剂量的头孢菌素及相关药物无反应。随后两年,出现了更多耐药病例。
夏威夷的一家诊所以标准剂量头孢克肟(cefixime,一种口服的头孢菌素)对一名男性实施治疗,但症状并未消退,该患者不得不再次就诊。这名男性说,他曾有两名来自日本的性伙伴,均为女性。其中一名女性失去联系,另一名女性和该男子在接受了几种其他药物的高剂量治疗后才痊愈。
便捷的国际旅行让这种耐药病菌在全球迅速扩散。2002年,瑞典发现了首例淋病病菌对头孢菌素敏感性下降的病例。2005年是英格兰。2010年,挪威确诊了首批病例,这些男性在旅行至菲律宾和西班牙时曾与当地女性发生性关系。同年,一名瑞典男子在日本与一位女性发生性关系后感染淋病,直到接受了4倍于标准剂量的头孢曲松(ceftriaxone)的治疗后才痊愈——这是一种注射用头孢菌素,医生使用这种药是因为口服头孢克肟已经不起作用了。“头孢曲松用到这一步也就到头了,这可能是头孢曲松可以彻底清除淋病病菌的最高剂量。”那位在2011年2月为上述病人实施治疗的医生说。
2011年7月,日本研究者在加拿大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宣布,他们在京都的一位性工作者身上发现了一株“高度耐药”的淋病菌株,头孢曲松和实验中使用的大部分其他抗生素均对该病菌无效。最终,他们用静脉输注抗生素疗法控制了病情,不过专家认为这只是一起孤立性事件,大多数医疗机构都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2012年3月,又有其他研究者在法国公布了类似病例。
“我们没办法回头求助于老抗生素,”美国国家STD主任联合会(National Coalition of STD Directors)的董事会主席、北卡罗来纳州STD预防项目的医学主管彼得·莱昂内(Peter Leone)说,“淋病一旦出现耐药性,就永远会存在。头孢菌素是我们仅有的办法了。”
不确定的未来
为控制STD所做的努力,可能在不经意间反而加速了耐药性的蔓延。多年以来,医生的标准做法都是迅速确认感染,然后选用合适的方法治疗,接着就转向下一位患者。如果症状反复,医生通常认为这是患者再次感染。而现在,医生说,患者也许本身就携带着耐药病菌,初次治疗时并未杀死——这些细菌也许被患者传给了他人。
医生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对付的病菌的耐药能力在不断升高,因为诊断性传播疾病最常用的快速检测方法并不能鉴别出耐药病菌。这种检测手法会去寻找淋病病菌所特有的一个DNA片段,在操作中破坏细菌。而为了鉴定耐药性,研究者需要培养完整的活细菌,并用抗生素对付它们,以观察是否有效。
如果用培养检测替代快速检测,以鉴别耐药菌株,那么这类检测将花费不菲且十分耗时。但在2012年2月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一篇评论中,文章的第一作者、美国CDC性传播疾病预防部门的负责人盖尔·博兰(Gail Bolan)称,这么做很有必要,她还建议治疗后重新对患者进行检测,以确保感染已治愈。
负责治疗性传播感染的医生说,尽管这种检测可发现耐药菌,但做起来并不容易。美国亚特兰大市艾滋病研究协会(AIDS Research Consortium of Atlanta,这个协会也做STD检测)的执行理事梅拉妮·汤普森(Melanie Thompson)表示,收集用于分析的病菌样本,这个过程所需的物资不是任何医疗机构都具备的。他说:“如果一位医务人员怀疑患者出现耐药性,就需要进行确认,要与CDC或国家卫生部门联系,报告病例,四处找材料,然后让患者返回,取得一份血样。”
旧金山公共卫生部门的巴里说,患者不清楚淋病病菌的耐药性在迅速增强,大部分一线医生也未曾耳闻。“我们得让临床医生了解这个问题,并让患者知道,症状反复并不正常。”
对任何传染性疾病而言,终极控制手段都是疫苗,不过目前,淋病疫苗的研制失败了。同时,尽管传染病专家都在鼓励其他科学家研制新抗生素,但目前仅有一个相关临床实验正在进行,而这项实验研究的还是已有抗生素的组合疗法,而非新型抗生素。某些老药,比如阿奇霉素(azithromycin),已经对淋病病菌没什么效果了。
对付耐药淋病病菌的所有尝试——培训医生和患者、追踪耐药菌株、开发新疗法,都必须谨慎,目标明确,医生、病人也需良好配合。如果做不到,后果就是:难以治疗的淋病以及由这种疾病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将在全球流行。(翻译贾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