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血症：人为的绝症？
败血症会让身体自我攻击，研究者正在研究新的反击之道。
撰文玛丽安·麦肯纳（Maryn McKenna）
败血症（sepsis）是一种重症，往往会致命，而普通大众对这一威胁还很陌生，它也是最难于诊断和治疗的疾病之一。败血症始于免疫系统对感染的激烈反应，这种疾病每年会杀死全世界1,800万人，其中大约有26万人在美国。在许多评估数据中，败血症及其最严重的形式——感染性休克（septic shock），乃是美国重症监护患者的首要死因，并且在美国人的常见致死因素中排名第10位。然而2011年，由非营利组织败血症联盟（Sepsis Alliance）委托发起的一项研究显示，只有五分之一的美国人认得这个词，而且听说过这个词的被调查者，也大多不了解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即使是在医学院里学过败血症相关知识的医生，也常常会忽视该病的早期症状，因为这些症状和其他疾病很像。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种疾病的病程发展迅猛，很快就会从看起来像是轻度感染的样子发展至危及生命。由于存在上述困难，医生开始采取必要的干预措施时往往已经晚了。这些措施包括用抗生素来控制感染、用药物来维持血压，以及通过呼吸机让低至危险程度的血氧含量恢复正常。
“使用抗生素的时机，是决定患者能否活下来的关键因素。但一些极有说服力的数据显示，发生感染性休克的患者中，只有一半的人在医生首次检查后的6小时内，得到了适当的抗生素治疗，”败血症联盟的顾问、美国俄亥俄州哥伦布市河畔卫理公会医院（Riverside Methodist Hospital）主管医疗质量与患者安全的詹姆斯·奥布赖恩（James O'Brien）说，“但在所有心脏病发作的患者中，如果只有一半的人接受了导管插入术（目前心脏病发作的患者通常都会接受导管插入术），那早就引起轩然大波了。”
败血症早期征兆
要诊断败血症，需要出现至少以下两条症状，再加上细菌、病毒、真菌疑似或确定感染。败血症最早期的症状往往像是温和的感染，但病情会急速恶化。
?呼吸加速
（呼吸频率＞20次／分）
?心率提高
（＞90次／分）
?基础体温异常升高或降低
（＜36℃或＞38℃）
?血白细胞计数异常升高或降低
更好的疗法迟迟不见踪影，这让情况变得更复杂。有些新方法已初现端倪，比如试验室血液检测和过滤疗法，然而过去三年中，有4种试验中的抗败血症药物都遭遇失败，这让研究者大为受挫，也让支持研究的公众心灰意冷。退休牙医卡尔·弗拉特利（Carl Flatley）在自己的女儿于2002年死于败血症后创立了败血症联盟，他说：“自那之后的十年中，美国有250万人死于此病，而还要再花十年，才可能出现有用的疗法。我们得加把劲了。”
失败，再失败
败血症刚出现时危险程度暂时较低，免疫系统行使自己的日常使命，即辨认入侵的细菌、病毒或真菌。免疫细胞通过释放出名为细胞因子（cytokine）的信号蛋白来彼此激活，以战胜入侵者，然而由于目前尚不清楚的原因，败血症中，免疫细胞释放的细胞因子和其他炎症分子要比正常情况下多得多。这些多余的免疫分子涌入血液，令血管松弛通透，血压降低，血液中的液体成分渗入周围组织。剩余的血液成分则在毛细血管中凝结成块，致使氧气无法抵达主要器官。此时，败血症患者就从疾病早期阶段——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systemic inflammatory response syndrome），过渡到晚期阶段——重症败血症和感染性休克。他们的身体状况一团糟，心脏的电活动变得不规则，肾脏和其他器官衰竭，即使静脉输注大量液体和药物也无法升高血压。
由于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是败血症破坏性进程的元凶，研究者曾尝试使用多种药物来阻断触发炎症反应和血液凝结的化学级联过程，而近期的4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由位于东京的日本卫材株式会社（Eisai Co., Ltd）研发的药物eritoran曾备受期待，但该项目于2011年1月被终止，原因是临床试验显示，这种药物在阻止败血症死亡方面与安慰剂相比并无优势。同年10月，eritoran曾经的竞争对手礼来公司（Eli Lilly）研发的奇格瑞（Xigris），在被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批准上市10年后被撤回，原因是后续研究发现，这种药物对患者无效。2012年2月，德国慕尼黑的Agennix公司叫停了应用其现有抗癌药物talactoferrin治疗败血症的研究，在严格的临床试验中，接受talactoferrin治疗的患者的死亡人数，比使用安慰剂的患者多。到了2012年8月，关于新药CytoFab的研究，被阿斯利康公司（AstraZeneca）和英国技术集团（British Technology Group, BTG）取消，因为早期临床试验显示，该药与安慰剂相比无疗效差别。
如果以上试验证明这些药物对败血症有效，它们每一种都有潜力成为市值数十亿美元的拳头产品，然而实际情况是，这些药物让制药公司付出数百万美元，做了先期研究和最终被撤销的临床试验后，却没有带来任何回报。因此，“我觉得那些大公司已经放弃了。”说这话的是美国弗吉尼亚联邦大学（Virginia Commonwealth University）的理查德·文策尔（Richard P. Wenzel），他研究败血症已有多年。
为什么这么多公司研究的这么多药物都失败了呢？科学家提出了一些假设。一种假设是，参与试验的患者可能病情太重，对任何药物都难以产生良好的反应。由于很少有败血症患者能在早期得到诊断，等到参加一项临床试验时，他们很可能已经很难治疗了。此外，败血症患者往往年纪较大，经常同时伴有其他疾病，协同作用又使败血症恶化。第二个假设是，败血症患者的病因可能有多种。由于造成初始感染的病原体不同，个体病例可能存在差异，看似处于疾病同一阶段的患者也许实际上并非如此，因此对一种药物的反应也不一样。
“我们目前的处境，就和诊断患者得了癌症却不给出进一步信息差不多——不告诉患者他们得了白血病，不说是哪种细胞类型的白血病，也不说存在何种分子异常。”奥布赖恩解释道，“败血症是个筐，什么患者都能往里装，我们并没有做相应的基础工作来将败血症背后的病理生理学原因区分开。”
新想法
尽管失望频频，研究者还是在继续寻找疗法，希望在败血症发展到致命程度之前将其消灭。例如，多伦多的光谱诊断公司（Spectral Diagnostics）将用于诊断血液问题的检测和治疗设备相结合。其中检测是为了寻找内毒素（endotoxin），即细菌死亡时释放出的一种分子，该分子能引发败血症。大约50％的败血症患者（通常是病情最危急的那部分人）血液中存在高水平的内毒素，也就是说，他们患有内毒素血症（endotoxemia）。为了控制进一步的炎症反应，需要将血液从这些患者体内抽出，泵入一个过滤装置，该装置中灌注了可与内毒素结合的抗生素，由此可以去除内毒素，然后再将血液输回患者体内。FDA已经批准了这一诊断血液问题的检测，而治疗设备，即过滤装置是已有的，光谱诊断公司已经获得了它的使用许可。诊断与设备结合的做法正在美国的14个州和加拿大开展的一项大型临床试验中接受检验。
光谱诊断公司承认，即便这项疗法获得成功，对那些内毒素水平不高的患者也没有帮助。但是，“如果我们的试验证明是有效的，我们每年就有可能拯救5万人的生命。”光谱诊断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保罗·沃克（Paul Walker）说，他同时也是一名急救护理专家。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分校医学院（Washington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in St. Louis ）的麻醉学、内科学和外科学教授理查德·霍奇基斯（Richard Hotchkiss）提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思路：不止针对治疗，也针对关于败血症的全盘思考。对于目前的研究趋势，他的结论是：“不能因为你正沿着一条大伙都在走的路前行，就认为前进的方向是对的。”
尽管现有的理论将败血症解释为一种持续、过度的炎症反应，霍奇基斯却将自己的方法建立于相反的理论之上。他在患者死后马上检查取自尸体的细胞，结果表明，败血症症状持续的原因是，疾病的进程中，免疫系统从过度反应的状态转变为一种崩溃状态，也就是说不是做得太多，而是做得太少。霍奇基斯说，如果试验结论是正确的，像白介素–7（interleukin-7）之类已经用于癌症治疗的免疫刺激物，就可以避免败血症导致的死亡，而在传统的败血症研究者看来，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由于没有新药在研制，一些研究者正敦促大家将关注点从发现药物疗法，转向改进急症护理、提升长期护理质量，同时提高公众知情度。他们指出，败血症的死亡率虽然很高，但已经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下降了，这并不是因为有了新疗法，而是因为医生救助危重病人的水平普遍提高了。
一些研究者提出，临床医生也应该更关注败血症患者中五分之四的生还者。许多生还者存在重度残疾，如截肢、失明和认知障碍。败血症联盟顾问奥布赖恩强调，公众的知情能促进早期发现，这也能大大提升康复概率。（翻译贾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