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喘发病率为何飙升?
哮喘发病率在飙升,但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仍然未知。
撰文韦罗尼克·格林伍德(Veronique Greenwoo
深呼吸:
探究引发哮喘的多种原因,最终可能会让我们找到控制哮喘的新思路。
过去30多年,全球哮喘发病率激增。对于这种现象背后的原因,科学家自认为已经了然于胸: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点太干净了。这种说法(即卫生假说理论,hygiene hypothesis)认为,人们在幼年时期接触感染原,可以锤炼免疫系统,构筑异常高效的防御工事,用以对付致病性病毒、细菌和寄生虫。较好的卫生条件让免疫系统失去了接受训练的机会,因此在原因不明时,身体可能会把一些无害颗粒(比如粉尘和豚草)当成致命威胁一样猛烈攻击。由此而来的过敏反应会导致哮喘的典型症状:呼吸道的慢性炎症、肿大和急性痉挛。
至少人们是这么认为的。尽管有许多数据显示卫生假说适用于过敏,但不能说这个假说同样适用于哮喘。与卫生假说相反,在美国城区,哮喘发病率飙升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特别干净。此外,直到20世纪80年代,发达国家哮喘发病率才开始有大幅上升的趋势;而在此之前,世界上一些富裕地区的卫生条件就已经普遍得到了改善。一些研究也表明,幼年期的呼吸道感染非但不能让儿童远离哮喘,还可能成为哮喘的诱发因素。
卫生假说根本没办法解释哮喘发病率为何会以惊人的速度上升,这使医生和科学家产生了一个新的认识:哮喘是一种复杂的病症,比任何人以前认为的都要复杂得多。实际上,它甚至可能不是单独的一种疾玻目前的研究表明,只有一半的哮喘病例存在过敏症状。
这些发现对于预防和治疗哮喘意义重大。如果在很多人身上,过敏都不是引起哮喘的根本原因,那么对于这些病例,另换一些疗法,效果可能会更好。为了弄清楚哮喘的发病原因,找到合理的治疗方案来帮助越来越多的哮喘患者(根据2010年前后的统计数据,全球患病人数已达3亿),科学家不得不研究关于哮喘的多种形式的生理机制。
免疫平衡
卫生假说是戴维·斯特罗恩(David P. Strachan)在1989年提出的。那时,这位英国流行病学家正在研究花粉症(hay fever)。他发现,一个家庭里孩子越多,花粉症和湿疹(一种过敏性皮肤病)的发病率越低。在人数较多的家庭里,孩子之间经常会相互传染感冒之类的传染性疾病,而在人数较少的家庭中,孩子被传染的概率就要小得多。是不是在兄弟姐妹较多的家庭中,孩子之间经常发生交叉传染,接触病原体的概率很高,才导致了这些孩子不容易发生过敏?
同是1989年,德国慕尼黑大学(Munich University)的流行病学家埃里卡·冯穆蒂乌斯(Erika von Mutius)在当时还未统一的东德和西德研究了空气污染对哮喘的影响。她惊讶地发现,在卫生条件较差的东德,孩子患哮喘的概率反而比居住环境更清洁、更现代的西德低得多。和西德儿童不同,东德儿童在托儿所待的时间更长,因此很可能接触了更多的病毒和细菌。“这太让人吃惊了。”冯穆蒂乌斯回忆道。这一发现使她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些发现在科学家中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不太卫生的生活条件如何让人们免受哮喘之苦?在此后的数十年中,流传最广的一种解释是,这种现象与人体内两类免疫细胞之间的平衡有关:一类免疫细胞针对大多数病毒和细菌,另一类则针对大部分寄生虫和过敏原。这两类免疫细胞产生的化学物质会抑制彼此的活性。在童年时代,孩子早早接触细菌和病毒,会激活第一类免疫细胞,使第二类免疫细胞的活性受到抑制。如果没有这种抑制作用,第二类免疫细胞随后会过度活化,引起一系列过敏反应。这些反应会长期存在,最终导致呼吸道变窄、哮喘性痉挛和呼吸困难。
1965~2005年各地区哮喘发病率的变化
(每条线代表一项研究)
全球趋势:
哮喘发病率在全世界都呈上升趋势,但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某些地区(如澳大利亚)上升趋势十分明显,而其他地区(如韩国)则要平缓一些。
与事实不符
问题只有一个:当更多的数据出现时,它们反映的事实与卫生假说并不一致。在拉丁美洲,受过保护性感染的孩子的比例应该比西欧高,但他们患哮喘的概率却要高于西欧的孩子。在美国芝加哥和纽约,平民区的卫生条件虽说不怎么好,这里的孩子患哮喘的比例却仍然很高。在卫生条件发展进程极为相似的一些国家中,哮喘发病率也各不相同:一项国际性研究显示,2004年瑞典哮喘病例增加了10%,英国则飙升了20%。这说明,哮喘不只是和卫生条件有关。
研究还表明,哮喘和过敏没有直接联系。有些哮喘病例确实由过敏引发,但最近十年,研究人员一致认为,二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像卫生假说所推测的那么简单。哮喘的发作应该还与免疫调节的其他层面有关。荷兰莱顿大学(Leiden University)的寄生虫学家玛丽亚·亚兹丹巴赫(Maria Yazdanbakhsh)研究发现,在某些被寄生虫感染的人体内,与过敏相关的免疫细胞数量非常多,而这些人的哮喘发病率却很低。这说明至少在这些病例中,过敏和哮喘之间没有直接联系。
不仅如此,在1999年发表的一篇里程碑式的哮喘研究综述中,现任职于伦敦卫生和热带医学学院(London School of Hygiene and Tropical Medicine)的尼尔·皮尔斯(Neil Pearce)证明,在一般人群中至少一半的哮喘病例与过敏反应毫无关系。这种现象是卫生假说永远也无法解释的。
事实上,卫生假说提到的那些可以让人们避免患上过敏性哮喘的因素,很可能会导致非过敏性哮喘。“按照卫生假说,不大干净的环境可以防止过敏性哮喘,但我们认为这些因素会提高非过敏性哮喘的患病风险。”伦敦卫生和热带医学学院的劳拉·罗德里格斯(Laura Rodrigues)说,她研究的是拉丁美洲地区的哮喘。空气中的污染物会刺激呼吸道,引发炎症,导致呼吸急促。卫生假说认为的可能有助于预防哮喘的儿童感冒,实际上是哮喘的一种诱发因素,尤其是重感冒,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的儿科医生詹姆斯·格恩(James E. Gern)说。在研究感冒和哮喘的格恩看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儿童时期受到的感染都预示了哮喘风险,根本没有保护性这一说。”
除了卫生假说,还有哪些因素可以解释哮喘发病率的上升?研究人员提到了久坐不动的生活习惯和肥胖率上升这两个因素,前者会影响肺部功能,而后者会使全身炎症增多。一个“修订版”的卫生假说似乎也有望作出合理解释,该假说着重关注人体内外(小肠、呼吸道或皮肤)非致病性正常菌群的变化。冯穆蒂乌斯和其他人的研究表明,那些居住在养牛场和养猪场附近,并饮用生牛奶的儿童几乎从不会得哮喘、过敏症或类似疾玻这或许是因为这些孩子喝了未经高温消毒的牛奶,经常接触牲畜,与城里的孩子相比,他们呼吸道中的正常菌群在某种程度上更能预防上述那些疾病的发生。
但说到哮喘发病率上升的确切原因,皮尔斯、冯穆蒂乌斯、罗德里格斯及很多科学家都说:“我们不知道。”皮尔斯特别想弄清楚,现代化、尤其是西化的生活方式,是否与哮喘发病率上升有关。“西化的生活方式存在一定的问题,会改变人体免疫系统的运作方式,”他说,“但我们不知道具体机制是什么。”
要想真正弄清楚哮喘发病率上升的原因,就得采用更好的方法来区分哮喘的不同类型。在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支持下,一些大型的哮喘研究团体已经开始详细记录成千上万名哮喘患者的症状和相关疗法。随着这些数据的逐步汇总和分析,研究人员希望能分辨出不同的哮喘病例的类型,它们的致病因素和对症疗法可能都不相同。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医学与公共卫生学院(University of Wisconsin School of Medicine and Public Health)的威廉·巴斯(William W. Busse,他参与了一个哮喘研究团体)说,我们希望“根据你具有的哮喘症状,预测病情的发展情况,判断哪些疗法对你是最有效的”。
也许还需要好几年时间,科学家才能完全确定,接触微生物、生活方式的改变和肥胖症哪一个才是导致哮喘发病率持续上升的“元凶”。不过,有一件事已经很清楚了:卫生假说仅仅是个开头。(翻译贾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