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是累赘
高不可攀的信息大山可能会掩盖更深层次的科学问题。
撰文斯图亚特·费尔斯坦(Stuart Firestein)
大多数学者都一致认为,牛顿在17世纪正式提出力学与引力定律和发明微积分时,可能通晓那个时代所能知道的所有科学知识。在其后的350年里,自然科学和数学界发表了大约5亿篇科研论文,出版了数不清的科技图书。现在,高中生可能比牛顿拥有更多的科学知识,然而对于许多人来说,科学似乎仍是一座高不可攀的信息大山。
科学家一直在设法攀越这座大山,他们所采取的一种方法是使自己越来越专业化,而这种方法成效有限。作为一名生物学家,我并不指望能读懂哪怕一篇物理学论文中的头两个句子。即使是免疫学或细胞生物学方面的论文,也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在我自己的专业领域——神经生物学,一些论文也让我迷惑不解。我的专业似乎每天都在变得越来越狭窄。因而科学家不得不求助于另一种方法来攀越这座信息大山,即基本上无视它的存在。
这种态度不应该让人大惊小怪。当然,作为一名科学家你必须知道许多知识,但是知道许多知识并不能使你成为一名科学家。真正能使你成为一名科学家的东西是无知。看起来这种说法可能有些荒唐,但是对于科学家来说,这恰恰是成长的起跑点。在科学界,每一个新发现都会产生出10个新问题,这是爱尔兰剧作家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在一次晚宴上给爱因斯坦祝酒时说的一句玩笑话。
按照这种算法,无知的增长速度将总是快过知识。科学家和普通大众都会同意,我们还不知道的东西比我们所知道的一切要多得多。更重要的是,每天我们都会知道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科学知识的一个关键成果在于产生出一些更好的新方法,进而使科学家变得无知。这种无知不是那种与缺乏好奇心或教育有关的无知,而是一种受过培养的、高素质的无知。这就触及到科学家科研工作的实质:凸显高素质的无知。科学家可以在申请科研经费时或在科学会议的酒会上进行这一工作。麦克斯韦可能是牛顿和爱因斯坦两个时代之间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真正意识到无知,是知识每一次真正向前推进的前奏。”
对科学的这种“问题重于答案”的看法,对于人们来说应该是某种程度的压力释放。它使人们对科学减少恐惧感并增加好感,其实这会使科学变得更加有趣。科学变成一系列精彩的谜题和谜中谜,而又有谁会不喜欢有趣的谜题呢?问题比答案更容易理解,并且常常更为有趣。答案往往是科研进程的终点,而问题却是科研进程精彩的高潮。虽然我拥有博士头衔,但是却无法理解免疫学方面的许多知识,而有趣的是大多数免疫学家也无法全都知道——现在没有一个人能面面俱到、无所不知。然而我能够知道那些免疫学发展的核心问题。虽然我并不假装自己了解有关量子物理学的许多知识,但是我却能明白那个领域的问题是如何产生的,以及这些问题为何如此重要。强调无知是一种广义的概念,人们在无限的空间面前不过沧海一粟,显得十分渺小,这让人们感到平等。
科学知识迅速增多,大量信息堆积如山,这座山对于我们来说太高太大了,以至于我们从来也没有打算去征服它。最近,公众对科学的这方面已经不太感兴趣了。但是如果科学家更多地谈论问题,而不是以大量的行话让你对他们望而生厌;如果媒体不仅报道新发现,而且还报道这些新发现所回答的问题和产生的新谜题;如果教育工作者不再向人们灌输在维基百科上就可以获得的信息,那么我们可能会发现:人们将再次参与到过去450年来一直进行着的这一大冒险——科研活动中。
因此当我们遇到一位科学家时,不是去问他(她)知道什么,而是问他(她)想要知道什么。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更好的交谈方式。(翻译詹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