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的科学
突现论能否打破还原论的魔咒，使神性回归自然？
17世纪初，意大利数学家伽利略（Galileo Galilei）开始寻找一些自然定律。他晃动钟摆，将球滚下坡道，观察木星的卫星，他所做的一切无意间将一个“妖精”带到了地球上。
这种机械论世界观（mechanical worldview）大获成功，以至到了19世纪初，法国数学家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Pi- erre-Simon Laplace）能够“设想一种智慧生物，他们可以洞晓自然界某一特定瞬间的所有力量，以及构成世界的所有物质的位置……然后，他们就可以得到一个万能公式，推演出宇宙中最大物体和最小原子的运动。有了这种理解力，就没有任何东西无法确定了”。［这种生物被称为拉普拉斯妖（Laplace's demon）］
到了20世纪初，科学有望实现拉普拉斯妖的壮举。拉普拉斯妖撒下了一张广阔的“因果关系网”（causal net），将过去和未来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试图把所有复杂的现象还原为简单的要素。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史蒂文·温伯格（Steven Weinberg）尖锐地指出还原论的哲学本质：“所有的解释总是像箭头一样向下递推：从社会到人、到器官、到细胞、到生物化学、到化学，最终推到物理学。”但在这样一个囊括万象、自圆其说的宇宙中，上帝的位置在哪里？
斯图尔特·考夫曼（Stuart Kauffman）的答案是：将神自然化。考夫曼是加拿大艾伯塔省卡尔加里大学生物复杂性与信息学研究中心的创建人，也是复杂性理论研究的先驱者之一。他在新书《重塑神圣》（Reinventing the Sacred）中，运用一套全面的涌现和自我组织理论（theory of emergence and self-organization），颠覆了还原论者的因果顺序。他认为该理论“不会打破物理定律”，也无法用物理定律来解释。考夫曼宣称，上帝“不过是我们为自然界、生物圈和人类文化中生生不息的创造力所起的一个代号”。
在考夫曼的涌现宇宙理论里，还原主义并不算错，只是不够完整。在科学史上，它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还有一些谜团它尚不能解开，例如生命的起源、生物圈、意识、进化、道德和经济等。还原论者是如何解释生物圈的呢？“一种方法就是按牛顿的思路，写出生物圈的进化方程，并求解方程。但这一点根本办不到。”考夫曼断言，“我们无法预知生物圈里会出现哪些新功能，因此我们就无从知晓应该把何种变量（比方说肺和翅膀等）代入方程。在牛顿的科学理论框架中，我们要预知变量、变量之间所遵循定律和初始边界条件，然后才能计算出系统的预期行为。但是，这种方法无法帮助我们预言生物圈的未来。”
考夫曼提醒说，这可不仅仅是一个计算能力的认知问题，还涉及不同层次、不同原因的本体论问题，是在更高级别的复杂层次上涌现出来的新问题。
在意识、道德和经济的自我组织及涌现过程中，也存在类似的本体性差异。在《市场心灵》（The Mind of the Market）一书中，我描述了经济和进化这两个复杂的自适应系统如何在从简单到复杂的进化过程中学习和成长、自身催化、形成自驱动反馈回路（self-driving feedback loop）等。由此，我由衷地感激考夫曼对这一观点的认同。他详细解释了为什么这一现象“不能从物理学中推演出来。它们拥有自身的因果动力，是宇宙中自然涌现出来的真实实体（real entity）”。考夫曼认为，这种自然涌现的创造过程“如此令人震惊、无法抗拒，如此令人敬畏、感激和敬仰。对很多人而言，堪称神迹。上帝，一个完全自然的神，正是宇宙万物的创造者”。
我和斯图尔特·考夫曼在地球上两个最神圣的地方——意大利的科托纳和加利福尼亚的依沙兰——举办的有关科学与宗教交叉研讨会上共度了一段时光。他是我认识的最具神性的科学家之一，具有无比的热情和普世的宽容。他的“2.0版上帝”是一个值得崇拜的神。但我怀疑这个上帝能否取代1.0版的上帝——耶和华（Yahweh）。要知道，后者在青铜时代的纲要已经在人类的大脑和文化中传播了6,000年。（翻译徐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