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的选择取决我们对模糊性的容忍程度和相信的程度

时间:2024-07-04 00:53:01

信不信由你

答案的选择取决我们对模糊性的容忍程度和相信的程度

1997年,电视剧《辛普森一家》在名为《春田档案》(The Springfield Files)的一集中恶搞了一把《X档案》。剧中,霍默(Homer)猛灌10瓶红勾啤酒后,在树林中偶遇外星人。这时,伦纳德·尼莫依(Leonard Nimoy)[《星际迷航》中斯波克(Spock)副舰长的扮演者]突然插入了一段旁白,就像他在探秘剧《探索》(In Search of…)中所说的那样:“下面这个关于外星人接触的故事是真的。正所谓真亦假,故事都是骗人的。不过倘能娱乐大众,也无可厚非,对吧?”答曰:“不对。”

别上当!在大众传媒点击文化的影响下,人们注意力集中的时间短到要用秒计算;再加上后现代主义对真理相对性的宣传,那些所谓“寓信息于娱乐”的节目中“真相”越发让人迷惑。的确,电视、电影、互联网上到处充斥着这类节目:《迷离境界》《迷离档案》《难以置信》《第六感》《鬼哭神嚎》《脆弱的变化》《时代精神》……奥秘、魔法、神话、鬼怪铺天盖地,灵异、超自然现象随处可见,阴谋集团比比皆是。火星上的人脸图案与地球上的外星生物,大脚怪与尼斯湖水怪,超感官知觉与特异功能,不明飞行物(UFO)与外星智能(ETI),约翰·肯尼迪、罗伯特·肯尼迪和马钉路德·金的刺杀阴谋,意识的异度空间与催眠回归(hypnotic regression),遥视与灵体飞行,通灵板(Ouija board)与塔罗牌,占星术与手相术,针灸疗法与脊椎疗法,被压抑的记忆与错误的记忆,和亡灵通话与聆听内心的声音……这些节目往往将理论与猜测、真实与幻想、纪实文学与科幻小说糅合在一起,配上扣人心弦的音乐和昏暗模糊的背景,最后再往主持人脸上打一束强光:真理就跃然眼前了。叫谁都愿意相信。

但愿意相信是受情感驱动的,而不得不信是基于事实依据,二者并不总是一致。经过对此类问题的探讨,我发现:我之所以成为一个怀疑论者,并不是我不想相信,而是因为我要确信。我相信真理存在,但关键是如何区分我们心中的真相与实际的真相。答案是依靠科学。

科学是基于零假设(null hypothesis),即在论证前将一切研究中的命题认定为非真。要推翻零假设就必须有切实的、符合统计标准的证据。在进行对照实验时,我们必须有95%~99%的把握确认结果不是偶然,才能暂时认定结论为真。但无法推翻零假设并不意味着命题为假,反之,推翻零假设命题也不一定为真。无论如何,科学方法是目前辨别真假模式、区分事实与幻想及发现谬误的最佳工具。

零假设意味着提出命题为真的人必须负责举证,而持怀疑和否定态度的人则落得清闲。我曾做客《拉里·金访谈》(Larry King Live),与一群专业研究者探讨不明飞行物问题(这是金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节目中,金对我和其他怀疑论者的提问明显违背了科学原则,因为怀疑论者没有责任反证UFO不存在。虽然我们无法进行对照实验,用统计概率否定(或确定)外星人没有造访地球的零假设,但我们要求的证据很简单:一艘外星飞船或一具外星人尸体。在此之前,请继续搜寻下去,等有了证据再说。让UFO研究者头痛的是,科学家拒不接受他们的外星人证据:模糊的照片、粗糙的录像,以及空中怪异发光体的传闻。照片和录像太容易修改,空中的发光体也有各种解释(航空照明弹、发光气球、实验飞行器,甚至金星)。为了确保国家安全,官方文件更不会出现外星人来访的证据。但对地球保密并不等同于对外太空遮掩。

很多这类命题都建立在反面证据(negative evidence)上。也就是说,如果科学不能解释X,那么你对X的解释就必定正确。但事实并非如此。科学领域存在大量无法解开的谜团,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这些问题只能被搁置。20世纪90年代初,有一桩宇宙论的悬案:为什么有些星体比宇宙本身更古老?这岂不是说女儿比母亲年长!这的确值得深究,因为它说明当时的宇宙模型存在漏洞。于是,我询问了美国加州理工学院(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的宇宙学家基普·索恩(Kip S. Thorne)。他解释说,星体和宇宙的年龄差异是因为当时的年龄估算不够精确,随着数据的增多以及测龄技术的改进,问题会迎刃而解。事实上,这个问题确实得到解决,就像众多科学难题被攻克一样。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知道”、“我不确定”、“等等再说”之类的说法也是可以接受的。

坦率地说,不是所有命题都能够进行实验检测和统计测试。许多历史性和推理性的科学都需要细致入微的数据分析,多方搜集证据,才能得出准确无误的结论。就像侦探必须收集各种证据来推断犯罪嫌疑人,科学家也需要相同的方法寻找某些现象最合理的解释。宇宙学家综合宇宙学、天文学、天体物理学、光谱学、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数据,重构宇宙历史。地理学家则汇总地质学、地球物理学、地球化学的证据,重建地球的历史。考古学家通过花粉粒、厨房垃圾、碎瓷片、用具、艺术作品、文献资料和当地特有的器物,复原古代文明。气候学家研究环境学、行星地质学、地球物理学、冰川学、气象学、化学、生物学、生态学等诸多领域,来证明全球变暖是人为造成的。进化生物学家则通过地质学、古生物学、植物学、动物学、生物地理学、比较解剖学、生理学、遗传学等,来解密地球生物的历史。

答案的选择取决我们对模糊性的容忍程度和相信的程度

一旦收集到充分的证据,确立某门推论性或历史性的科学,它就像实验科学一样坚实可靠。比如创世论者要反驳进化论,就必须梳理各种证据,构造新的理论,提出更合理的解释来对抗进化论。但创世论者没能成功,他们只是以反面证据的方式提出,“如果进化生物学家不能合理解释X现象,那么对X现象的超自然解释就是正确的。”

正面证据(positive evidence)原理适用于各类命题。密苏里州多出固执的怀疑论者,喜欢让人“证明给自己看”:给我看看北美野人的尸体、亚特兰蒂斯的考古文物、蒙上双眼的受试者拼写的通灵板、占卜者在二战前或“9·11”事件前(而不是之后)所作的谶纬诗(事后诸葛亮没有任何意义),以及比安慰剂效果更好的药物;带我去看看外星人、太空航母、智能设计者,甚至上帝。眼见为实嘛。

多数人(包括科学家)都会区别对待上帝问题。在触及科学尚无法验证的特殊命题时,这种做法是妥当的。但这类命题到底有多少呢?多数宗教命题是可以验证的。以祈祷有助于康复为例,目前所有对照实验都显示,做祈祷和不做祈祷的病人没有差别。进一步说,为什么上帝能治愈的疾病似乎都是能自愈的疾病?为什么我要相信断肢重生这样可疑的事情?这明明只有两栖动物才能办到。当然,全能的上帝也可以。这不,很多从伊拉克战场退役的老兵正急切地等待着上帝的召唤。

我承认,有类谜题科学也无法解释,那就是宇宙诞生前的世界。一种解释是多重宇宙论(multiverse),即多重宇宙中每个宇宙都有自己的起源,其中一些可以产生子宇宙(可能是通过黑洞崩溃),我们的宇宙就是其中之一。这个猜想尚没有确凿证据支持,但也没有确凿证据支持上帝创世说。根据归谬法(reductio ad absurdum),这两种理论都面临同一问题:在多重宇宙或上帝出现之前,世界是什么样子?如果上帝不是创造出来的,那为什么宇宙(或多重宇宙)必须是被创造出来的?

对于这两种理论,我们都只有反面证据,即“这是唯一的解释”,而这根本不成其为证据。科学的发展史告诉我们,自以为能解密一切未知是多么的可笑。所以,无论是出于认知还是感情,我们都只能暂时承认:这是一个只有反面证据或根本没有证据的问题。上帝创世说,多重宇宙论,还是未知?答案的选择取决我们对模糊性的容忍程度和相信的程度。就我而言,对于伟大的未知事物一贯保持着崇高敬意。(翻译徐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