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的证据
神经科学家到底上没上天堂？
艾本·亚历山大（Eben Alexander）在畅销书《天堂的证据：神经外科医生造访身后世界》（Proof of Heaven: A Neurosurgeon's Journey into the Afterlife）中回忆了自己因脑膜炎造成昏迷，引发濒死体验的故事。亚历山大笔下的天堂里有位“颧骨高耸、眼睛湛蓝的美丽女郎”，爱他而不求回报。我第一次读到这段时心想：“好吧老兄，我也这么幻想过。”直到后来，我去参加拉里·金（Larry King，美国著名电视主持人）在Hulu网上新开的直播聊天节目时，见到了亚历山大本人，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去过天堂。那么他真去过？
不太可能。首先，亚历山大声称自己当时“大脑皮层完全关闭”，他在“濒死体验发生的时候，皮层不是发生了故障，而是彻底停下了”。我在节目休息室里问他，既然他的大脑在当时已经丧失功能，而记忆又是神经活动的产物，他后来又是怎么记住那些体验的呢？他说他相信精神可以脱离大脑存在。我追问他怎么存在、在哪里存在？他回答说，这个目前还不清楚。的确，精神和意识尚不能完全用自然力来解释，但这并不是超自然力的证据。无论如何，把濒死体验称为“濒死”是有原因的——体验到它的人并没有真的死掉。
其次，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好几个能够制造这类幻觉的因素，优秀的神经病学家奥利弗·萨克斯（Oliver Sacks）在其2012年的著作《幻觉》（Hallucinations）中曾对它们做了精彩的解说。比如，他在书中介绍了瑞士神经科学家奥拉夫·布兰克（Olaf Blanke）的一项研究：布兰克和同事用电流刺激一位病人的左侧颞顶连接区域，使她产生了“影子人”的幻觉。萨克斯写道：“女病人躺在床上，对这个脑区的温和刺激令她产生了身后有人的印象；增强刺激，她断定那个‘人’年龄不大，但性别不清。”萨克斯则回忆了他对80名脑炎后帕金森病重症病人的治疗［参见1990年的影片《苏醒》（Awakenings），其中罗宾·威廉姆斯扮演的角色就是根据萨克斯创作的］。他写道：“我发现有大约三分之一的病人在使用左旋多巴之前都经历了几年的视幻觉，主要都是良性的、社交有关的幻觉。”他由此推测：“这或许和他们与世隔绝、无力社交的处境有关，和他们对于世界的渴望有关——他们力图创造一个虚拟现实；他们被剥夺了真实世界，于是虚构出一个幻觉的世界作为补偿。”
偏头痛也会导致幻觉，萨克斯本人就长期患有此病，并有切身体会，他在病发时“看见一道闪光，明亮炫目”，“它伸展为一道巨大的弧光，贯彻天地，边缘处锋利闪烁，曲折蜿蜒，呈明亮的蓝色和橙色”。萨克斯的这段经历可以和亚历山大的天堂之旅作个对比，后者“来到了一片云的国度，云朵硕大、蓬松、粉红色和白色相间，漂浮在深蓝得近乎黑色的天空里，分外鲜明。比浮云更高——高出无限多的地方——有一群透明、闪亮的生物飞过天穹，在身后留下白色的、蒸气般的漫长踪迹”。
去年十二月，萨克斯在《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上撰文，说幻觉之所以那样真实，是因为“它们动用了真正的知觉所动用的脑区。幻觉到声音时，听觉通路激活；幻觉到一张面孔时，平时在环境中感知、识别面部的梭状回面孔区就被激活”。萨克斯因此推断：“就亚历山大医生的例子而言，最可信的假说是他的濒死体验并非在昏迷期间产生，而是在他从昏迷中醒转，皮层即将恢复全部功能的时候产生的。奇怪的是，他没有接受这个显而易见的自然解释，反倒对超自然的解释坚信不疑。”
人之所以会接受超自然的解释，是因为人心厌恶解释的真空。由于我们对心灵和意识还没有一个纯粹自然的解释，于是就有人用超自然的解释填补空缺。那么亚历山大的体验该怎么解释呢？是只有他真的上了一次天堂，而别人的幻觉不过是神经活动的产物？还是此类体验都是由脑制造，只是在体验者看来分外真实的？要我说，这个例子只证明了幻觉存在，而非上帝存在。（翻译红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