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3年,两名瑞典哥特兰的采石工人在矿坑中破开一块砂岩,其中竟然匍匐着一只灰黑色的蛤蟆,蛤蟆双目紧闭,仿佛是在昏睡,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微弱。监工格拉贝格观察了很久,终于失掉耐心,一铲子拍死了它,工人只好把那具小小的尸体扔进了垃圾堆。
但是当天下午,格拉贝格却懊恼地反省自己“屠戮了一个神奇的生命,它可能在那囚牢里生活了几百年”。然后,他把那只被拍扁的死蛤蟆送到斯德哥尔摩,访问了多个学者,最后把它保存在阿克洛城堡的小博物馆中,直到1760年才不知所踪了。
当然,这并不是个例。根据英国的《奇异时代》杂志在2007年的统计,从16世纪开始,从旧大陆的欧洲到新世界的北美,西方各国至少有210起此类报告。可是,蛤蟆真的能冬眠这么长时间吗?
在今天看来,这块包裹蛤蟆的砂岩距离地表3米深,属于志留纪的哈姆拉构造,距今4.2亿—4.4亿年,当时的地球与今天相比面目全非,不但两栖动物没有进化出来,就连欧洲大陆也位于南半球的赤道附近。如果那只蛤蟆是在砂岩沉积的时候埋进去并存活至今,那么不止进化论,整个生物学都要被重建了,好在这不是真的。
首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蛤蟆真的曾被密封在石头里,甚至没有可信的岩石碎片。如此的无稽之谈无法成为主流科学的议题,即便是在生物学尚未建立的1733年,格拉贝格在哥本哈根的博物学者那里也没有得到任何积极的回应,唯一有耐心的学者也只将它当作一个误会,讨论了蛤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被困在石头的缝隙当中。
不但如此,“石中蛙”就是一个典型的都市传闻:最初只是几个零星罕见的报道,但随着媒体发展和受众关注,见证者激增起来,事情也越闹越大;待到热潮消退,见证者又迅速减少了,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其实,这种说法的出现,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很大的关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随着产业革命深化,大都会和中产阶级催生了旺盛的娱乐需求,马戏团、魔术师、幻想小说都繁荣起来,煤炭和钢铁的需求又让地质学成为英国的热门学科。竟然有一大批不正规的地质学手册都提到地层中不但有生物化石,还有蛤蟆封在里面,引得媒体也“见得风,是得雨”,想要搞些大新闻了。比如1862年的伦敦国际展览会上出现了一块发掘自地下90米的煤炭,矿工在里面放了一只蛤蟆,说是有上百万岁。此举激怒了当时的动物学家巴克兰(1826—1880),伦敦当局在他投诉后也果断撤下了这一展品。
最滑稽的是1856年《伦敦新闻画报》宣称,法国在建的地铁隧道挖开了侏罗纪的石灰岩层,竟有一只翼展达3米的翼手龙飞了出来,这出石中蛙与恐龙热结合起来的闹剧在宣传上出了偏差,却没有人担责任,直到今天还有人信以为真。20世纪后,随着新的媒体和娱乐的出现石中蛙越来越罕见了,从20世纪80年代以后几乎再也没有报道过。
除了发现的时间有迹可循,发现者也值得一提: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没有地质学背景,石中蛙都是意外收获;那些古生物学和地质学的学者们年复一年地在野外勘探,敲开石块,反倒没有发现任何石中蛙。
当然,主流学界对此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从19世纪初就开始了有针对性的实验。最直接的是观察蛤蟆封在石头里究竟能活多久:把实验动物用石模封闭后埋在地下,一年后绝大多数都已腐烂,但的确仍有个别存活的个体,尤其是用多孔的石灰岩封闭时,存活率会更高一些;但是继续封闭到第二年,就绝无生还了。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认同蛤蟆能在石头里活那么久,不管它们当初是如何进去的。
另外,石中蛙也未必全是恶意造谣,有很多情况都能引发“蛤蟆在石头里活了很久”的误会,比如冬眠的蛤蟆躲进石缝深处被人挖出来,或者石头破开的时候恰好有蛤蟆跳过来。但还有一种情况会真的形成石中蛙:蛤蟆喜欢钻到缝隙里躲避白天的日照和危险,有时就会钻进岩石的空穴中。这样的空穴如果位置恰当,就可能有积存雨水,并有昆虫等不断钻入,蛤蟆不需要离开空穴就能吃好喝好,延续生命,于是定居下来,最后长得比洞口还大,就真的出不去了。
这样的情形在城市下水道附近浇筑的混凝土块里非常多见,那里不但常有水源,而且非常吸引地面昆虫,蛤蟆在里面可能长得很大。所以随着古老的“石中蛙”渐渐被人遗忘,“混凝土里的蛤蟆”却给新世纪的路面维修工人带来很多离奇的人生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