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求并非传统的传统-解读欧陆哲学

时间:2024-07-02 05:53:07

诉求并非传统的传统

这样,欧陆哲学与其传统的关系密不可分。的确,这种想法我们已经碰到过,就是在穆勒以进步和传统的差异对边沁和柯尔律治进行的归类中。但穆勒把传统与保守联系起来时显得太过仓促。与传统的关系的确可以在社会上是保守的,正如成熟时期的柯尔律治或者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的古典政治保守主义。然而,对传统的诉求并不一定是传统的,因为传统这个概念所要揭示的正是某些在当代生活中缺失的、被遗忘的或受到压抑的东西。如此看来,对传统的诉求并不需要面对过去默认某种保守的观点,而是可以在面对哲学史和诸如此类的历史时采取批判的形式。这样一种对于传统的批判理解就是海德格尔称作的解构(Destruktion,解除结构)或者拆散(Abbau,去掉)形而上学的历史,年轻的德里达尝试把这些词翻译成法语就是解构(déconstruction)。这个有争议的解构概念应当毫无争议地加以对待,并且被视作是试图批判地解构传统,使用的是在这个传统中熟视无睹但仍然会被这个传统所思考的东西。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就可以谈论对传统的全新的体验。我将以两种著名的对传统的全新思维方式,即胡塞尔的和他最杰出的学生海德格尔的思维方式,把这一点说得更为具体一些。

诉求并非传统的传统-解读欧陆哲学

我们可以说传统有两种含义。

1毋庸置疑地继承或传递下来的东西。这是穆勒在涉及柯尔律治时使用的保守的传统观。

2通过批判地研究第一种含义的传统而制作或产生出来的东西,这就是诉求于并非传统的传统,一种全新的传统。

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共同具有的正是这第二种含义的传统,虽然两个人并非没有本质的区别,但那是另一个问题了。在其去世后出版的《欧洲科学的危机》(1954)中,晚年胡塞尔认为,传统的这两种含义对应于对传统的积淀体验与复活体验的区别。把地理学术语“积淀”看作是沉降或巩固的过程,这很有帮助。对胡塞尔来说,积淀就在于遗忘事态的起源。让我举一个胡塞尔的著名的几何学例子,出现在1936年作为《欧洲科学的危机》的附录发表的论文《几何学的起源》中。不应当忘记的是,该文也是德里达第一的主题,这正是对胡塞尔文章的翻译和注释。简单地说,胡塞尔的核心论证是,如果人们遗忘了几何学的起源,那么也就是遗忘了这些学科的历史本质。但这为什么如此重要?它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几何学以其最为纯粹的形式表达了胡塞尔所谓的“理论态度”,这是自然科学对其对象所采取的立常胡塞尔的观点是,要复活关于几何学起源的知识,就要回溯自然科学的理论态度归属于确定的社会和历史背景的方式,胡塞尔给了它一个著名的名字叫做“生活世界”(Lebenswelt)。胡塞尔的雄辩观点是,自伽利略以来,科学活动的结果是带来了他称作的“自然的数学化”,这忽略了科学对于生活世界日常实践的必然依赖。知识与智慧、科学与日常生活之间存在一道鸿沟。这正是胡塞尔称作的“危机”情况,它出现在自然科学的理论态度最终决定了看待一切实体的方式的时候。用胡塞尔的世界观(即现象学)来说,哲学的任务就是要对传统的起源进行批判性的、历史的反思,这允许对传统的一种积极的复活性的体验,以反对我们目前关于过去的形象的有害的天真想法。

早期海德格尔的解构Destruktion)概念与此大同小异,即对本体论历史的解构,但准确地说并不是破坏过去的方式,而是寻求这个传统的积极趋向以及反对海德格尔所列的“恶意的偏见”。解构就是在制造一个传统,这是通过重复或回溯过程制造成形的东西,海德格尔称之为重复(Wiederholung)。这里的想法是,与传统的真正关系是通过回溯或重复得到的,这就是要通过批判性、历史性的反思的行为,重新追回事态的原初意义。海德格尔的核心例子是“是其所是”(即存在的意义)与时间的联系方式,他声称,自古希腊以来的西方形而上学传统中,这种联系一直受到了遮蔽。所以,我们必须摧毁对于过去的一致认可的陈腐的感觉,以便体验隐藏的令人吃惊的历史威力。在《存在与时间》时期(20世纪20年代后期),海德格尔把一致认可的传统与遭到摧毁的传统之间的区别清楚描绘为传统(Tradition)与遗产(überlieferung)之间的区别。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传统与某种遗产产业结合起来:相反,海德格尔是在玩弄德文词überliefern(递交或送达)的含义,认为与过去的真正关系在于其隐藏的潜能得以送达和揭示。这样,在海德格尔看来,真实的存在就需要一个全新的而不是已认可的对过去的体验作为它的前提。

重要的是要指出,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反思传统的目标并不是这样的过去,而是现在,确切地说是现代的危机;黑格尔对精神史的反思以及(我们现在就要看到的)尼采的虚无主义概念也是如此。欧洲自然科学的真正危机,或者说是海德格尔口中的“西方的危难”恰恰就在于感觉没有危难:“危机?什么危机?”真正的危机就是没有危机,真正的危难就是没有危难。在这种缺乏思考的健忘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嘲弄道,我们沉溺于做一只快乐的羔羊。因此,一种得到恢复的或遭到摧毁的传统感——一种全新的传统——就会使我们产生对现在的批判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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