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焦意识
萨特认为意识是由前反省和反省两个方面组成,这对于他的境遇观念以及因这个观念而成为可能的自欺观念来说很关键。从根本上说,意识指向对象(意向性的),并无掩饰。它不含盲点。当你阅读这些语词时,你就意识到它们的意义在于你正试图理解的一连串论证之中。你前反省地意识到了这个论证。如果某人以“你在干啥?”这样的问题打断了你的阅读,你可以反省地回答说“我正在阅读”。尽管你的意识最初指向你正在理解的论证,但你的反省意识现在却指向主体(“我”)和一个客观事件“在阅读”。萨特的意思是,原初的、前反省的意识只是隐含地(即非位置性地)有自我意识;但却明确地(位置性地)意识到了的论证。但主体仍然出现在对客体的明确意识中,尽管似乎是在幕后,否则人们不可能(反省地)回答说“‘我’正在阅读。”
人们在手术前通常都要被全身麻醉,阻塞前反省意识,从而使反省意识得以空置。换言之,对“在手术期间你感觉到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就应该是“没有感觉”。并没有有意识的、前反省的“经验”可供病人去反思。正如萨特所说:“对一个对象的位置性意识同时就是对自身的一种非位置性意识。”通过诉诸自我对自身的一种直接的非认知性关系(非位置性的自我意识),萨特断言,我们在每一个意识行为中都始终隐含有“自我”意识,并且这种隐含的自我意识有时会通过随后的反省而凸显出来。这就是我们对先前两个问题答复之间的差异:当我有意识地阅读此书时,我隐含有自我意识;但当我无意识地躺在手术台上时,我甚至连隐含的自我意识都没有。
这一论述既有道德意义,又有认知意义。首先,无需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来强调或遮掩我们有意识的行为,损害我们的责任感。其次,为把握自身的意识,我们能避免无休止的、徒劳无益的对反省的反剩每一个意识行为就其本性来说都具有自我意识,尽管只是一种隐含(即非位置性地)的自我意识。在某种意义上,这也强调了我们的责任。如同萨特强调的,“我们没有借口”。
如果我们用“知识”来指反省意识,那么我们可以说,我们意识到的要比我们知道的多。就像意志薄弱的节食者,即使(反省地)对自身表示抗议,我们还是前反省地意识到我们想拿第二份食物的意向:“我不该这样做”。萨特后来把这个前反省意识称作“领悟”,并坚持认为我们领悟的要多于我们知道的。这便使他能把一些心理分析术语引入他对人类状况的分析,而不用诉诸无意识。诚如上面所提及的,萨特认为无意识剥夺了我们存在的自由。正是这同一个意识的双焦本性才使得自欺无须借助于无意识而成为可能。
从本质上说,由于我们处于境遇之中,又由于这个境遇就像时间和意识那样流逝和模糊,所以,人类也没有稳定的、永恒的身份。无论我们拥有何种身份,它都要么是由外部强加的(如同我们将要看到的,这会使得不诚的一种形式成为可能),要么是由我们不断定义自我的、对存在的筹划和根本的“选择”所维持。这种与我们自我的不协调成为了我们自由的基础,同时也使我们的自欺成为可能。从根本上说,我们是一部创作中的作品,一个撰写中的故事。否认这个事实,就是不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