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之功
柏拉图虽深受这一思想吸引,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仍以美德为一种躬行实践的知识,必要运用于人生中,影响每一个人的生活。我们已经看到,人人均以追求幸福为人生之鹄的,而柏拉图认为成就德行乃是获取幸福的头等大事。可是人如何能够成为有德君子?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需以身边的有德之士为榜样,进而效仿、超越、批评他们的思想。如果行之有效,我们终将获得更丰富、更深刻、更合一的美德。但我们必须始于身边社会的价值标准。柏拉图的见解却截然不同。他对渴望追求美德的人有很多惟妙惟肖的刻画,但这些人总是与他们所处的社会扞格不入,找不到任何同情和支持。柏拉图在一处写道,一个人越是才华横溢、生性敏感,便越容易受各方社会压力的钳制。
柏拉图意识到,这些压力不完全是道德或政治方面的压力。社会文化在多方面影响到个人。特别要提出,柏拉图强调艺术在塑造社会成员的价值观方面有重要作用,柏拉图是提出这个问题的第一人。现代社会中电影、电视和书籍的功能,就相当于柏拉图时代雅典的戏剧表演、节庆、以及诵习史诗(特别是两部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和抒情诗。柏拉图非常严肃地看待这些艺术形式,认为它们决不仅仅是无害的娱乐形式。
《理想国》和《法律篇》是柏拉图两部篇幅最长的对话。在《法律篇》中,他为理想的新城邦草创了一部法典,他特意强调对城邦的文化活动要大刀阔斧地实施改革,方能有益于公民心灵的健康发展。传统文化,特别是诗歌当中的主题内容应当彻底地改写,凡助长自私自利、破坏协作精神的段落都应予以清除。而且柏拉图对戏剧表演深感忧虑。就像后来很多国家的清教徒一样,他认为扮演戏剧角色,会使演员的自我变得脆弱易变。他还对戏剧之于观众的影响非常担忧,因为戏剧会诱使观众轻视高尚的情感,削弱观众的情感自制力。在《法律篇》所勾勒的改进的城邦里,构成希腊流行文化的戏剧(就是我们现有的“希腊悲剧”)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这样做势必会造成人们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枯竭,但柏拉图丝毫不以为意。他最关心的是民众的精神发展,本可用于艺术方面的心理能量在柏拉图的理想城邦中必须严格限定在这一领域。
不容异见
在《理想国》(492a-c)下面这一段中中,柏拉图对流行文化的影响深表怀疑,因为它压制个人的思想。这一段生动地表现了他的观点。
苏格拉底:哲学家之为善与不善亦由于此。亦如植物之一遇适当之培养,适当之天时土地,则无不勃然而兴,至完全畅茂成熟而后止。设其所遇不当,则苟无天佑,必成为最不良最有害之野草。抑汝亦知众人所谓无数青年,为诡辩家所败坏,而复有无数之诡辩家,随时随地,诱惑青年,使之为所不当为乎?以余观之,为此言者,非诡辩家之最大者欤?盖论调若此,实于无形中授青年以种种不良之教育,非适导之使为彼辈一流之人物耶?
哀地孟德:彼等于何时教育之?
苏格拉底:每于公众集会之时,若法庭、若剧场,或其他公共之所。多人所视为不善,则大唾骂,而合意则欢呼鼓掌之声,震动屋宇。无论为彼等所是非好恶,无不言过其实。而当其唾骂或称颂之际,其气焰之盛,令人战栗。当此时,年少之人,其孰不见之而惕厉,不论其所已受者为何种之教育,尚能至此而不为大众之潮流所卷,而屹然不动乎?势必至众所以为是者,彼亦以为是。众所以为非者,彼亦以为非,而实无一己之意见可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