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与性别
虽然柏拉图一向在西方哲学传统中地位显赫,但20世纪之前,出于各种原因,他关于性、爱情和性别的观点一直被视为哲学讨论的禁区,人们故意漠视他对话中相关的内容。这种虚伪的态度虽不始于19世纪,但在19世纪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因为当时柏拉图著作在大学教育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维多利亚时代对柏拉图著作中同性恋因素的刻意回避
汤姆·斯多帕的剧作《爱之创造》捕捉到维多利亚时代牛津大学中对柏拉图的矛盾态度。剧中提到两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一个是沃尔特·佩特,他本人是同性恋,他著有《柏拉图与柏拉图主义》一书,柏拉图对男性美的爱恋几乎坦露无遗。另一个人物是本杰明·周伊特,他是牛津贝里奥学院的院长,翻译柏拉图的大家,是牛津柏拉图研究(特别是《理想国》)的开山者。在斯多帕的剧中,周伊特指责佩特给贝里奥学院的一位学生写了很不得体的情书。
佩特:……你竟然反对柏拉图式的激情,这实在让我震惊。
周伊特:就柏拉图而言,柏拉图式的激情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若不防患于未然,那么校园会变得空无一人,监狱则会人满为患。在翻译《费德罗篇》时,我绞尽脑汁,把他对恋童癖的描写改写成英国绅士淑女之间的脉脉温情。如果柏拉图有幸在贝里奥学院执教,他自己一定会做类似的改动。
佩特:院长大人,我们一向尊奉希腊文化为人类文化史上最辉煌的一页,无论其道德风貌还是思想深度,同时代其他文明根本无法望其项背。但是,不管您有多少聪明才智,都无法清除男童恋,因为此乃希腊社会最鲜明的标志。
周伊特:多谢你提醒,但一个本科生实不足以构成鲜明的标志,我已致函学生家长,请这位学生离校……腐蚀希腊文明的瘟疫决不容在贝里奥学院肆虐!
同性恋在当时根本无法公开谈论,要读柏拉图,只能靠经过删改、引人误解的译本。同时,人们也隐隐约约感到所谓柏拉图式的爱情大概不是为社会认可的异性恋。让·德尔维尔(Jean Delville)的象征派绘画《柏拉图学校》正表露此种态度。柏拉图被刻画成与基督相仿的精神领袖,身边是12弟子,这些弟子赤身裸体,不辨男女,意在表现他们是没有性欲的灵魂。但看上去,毫无疑问是女性化的俊美少年,围绕在一位年长的精神导师周围。难于启齿之事通过强烈的暗示得以传达,但隐讳的表现方式一定会让柏拉图大惑不解。对柏拉图来说,同性恋并不需要遮掩,也无需感到羞愧。
柏拉图认为女性也应有与男人一样的社会地位,这一看法虽不能说大逆不道,但也一直沦为笑谈。直到19世纪的妇女运动,这一看法方被当作严肃的政治议题。150年来,人们一直带着这个问题谈论《理想国》。单纯就这一点而论,研究柏拉图对现代女权主义的讨论并无帮助。柏拉图的出发点以及很多假定距离我们太过遥远,他已无法加入到我们的讨论中来。
但是柏拉图对女性的态度,显示出他最激烈、最具开创性的一面。他认为女性的社会地位并非天经地义,女性能胜任男性所有的工作,仅此一点已然是发前人所未发。尽管他关于爱欲与哲学的思想非常独到,但若我们平心而论,他对同性间爱情的思考并没有太多独创性。只是由于后来很多读者为同性恋问题搅得不得安宁,这才夸大了这一问题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