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供替代的其他选择
后现代主义批评作为道德规劝产生了很好的效果,但是要说它对我们现在的状况具有独特的洞察力或者对社会进行了准确、完整的描述,却难以让人信服。因此,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把后现代主义思想和它所取得的成就放到更大的背景中,从它与其他信仰传统的交流和相互影响中去认识它。在我们所讨论过的哲学、伦理学、艺术活动等所有领域中,除了后现代主义者倡导的传统之外,还存在着其他一些非常具有活力的知识传统,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英美自由主义传统。在我脑海中涌现的作者有约翰·罗尔斯、约瑟夫·拉兹、迈克尔·桑德尔、斯图尔特·汉普希尔、埃米·格特曼、玛莎·努斯鲍姆、威尔·基姆利奇卡、约翰·格雷、罗纳德·德沃金、布赖恩·巴里和迈克尔·沃尔泽等。但大多数后现代主义理论家知道的英美哲学家似乎只有理查德·罗蒂。
因此,后现代主义所取得的不朽成就很可能不是在哲学或政治领域,甚至也不是在伦理思想方面,而是在艺术文化领域。后现代主义时代的政治曾经风靡一时,随着时过境迁,后现代主义政治也会自谋出路。但是如果说某种历史感和传统感能得以保留的话,那这一时代所能留下的就是把后现代主义看作一种文化现象,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间,通过一些重要作品对我们产生了影响,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作家,像阿比什、巴特尔梅、库弗、德里罗等,按字母顺序还可以继续往下列举。当然,很多用其他艺术形式创作的人也同样是(一些)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典范——其中包括约瑟夫·博伊斯、克里斯蒂安·博尔坦斯基、弗兰克·盖瑞、菲利普·格拉斯、让–吕克·戈达尔、罗伯特·劳申伯格、理查德·罗杰斯、辛迪·舍曼、弗兰克·斯特拉、詹姆斯·斯特林、卡尔海因兹·施托克豪森和维姆·文德斯等。
但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记住艺术领域中还有其他的传统也坚持了下来——主要原因有两个——首先是因为现代主义传统还在继续,另外很多艺术家从后现代主义中汲取了养料,但并没有成为它忠实的追随者。一些现代主义思潮——如达达派和杜尚式采用“现成”物体的构成主义(影响到简约主义或大色域绘画)以及(激发了劳申伯格等画家在作品中对无理性联系的图像进行后现代主义拼贴的)超现实主义——似乎被后现代主义直接挪用了。这种从一个时期到另一个时期之间的相似和延续比比皆是(世上无新事),偏离现代主义而形成后现代主义只是因为所涉及的价值观不同而已。(比如,后现代的超现实主义并没有弗洛伊德的整体理论来支持它。)后现代主义十分在意政治差异,同时也坚持认为艺术具有政治意义,这使它不可避免地对现代主义者的观点进行批判,因为现代主义者愈来愈普遍认为艺术品的外观或形式特点能给人带来愉悦(即使只是个人主义的资产阶级式愉悦)。然而,正如我前面曾指出,不管是明显还是完全地拥护,只要赞同后现代主义学说,新表现主义绘画就可以延续现代主义特点,在这一时期蓬勃发展,而抽象主义乃至现实主义的情况也同样如此。
事实上,自1945年以来(为便于我们分析,尤其是1970年以来),很多重要的艺术活动都设法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想之间采取折中的手段。(当然,正如很难给“后现代主义”本身下定义一样,要想给与“后现代主义”截然不同的“现代主义”下定义也同样很困难,就这一点而言,有些艺术家就很难归类。)比方说,许多很重要的作家,如米兰·昆德拉、伊塔洛·卡尔维诺、萨尔曼·拉什迪、约翰·巴思、朱利安·巴恩斯、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以及翁贝托·埃科等都把这个时代所关心的话题写进了他们的作品之中,但他们都不是不折不扣的后现代主义者。而像珍妮弗·巴特利特、安东尼·克拉格、理查德·迪本科恩、埃里克·菲施尔、霍华德·霍奇金、大卫·霍克尼、比尔·杰克林以及R. B. 基陶伊这些画家们也是同样如此。像约翰·亚当斯、哈里森·伯特威斯尔、捷尔吉·利盖蒂以及维托尔德·卢托斯瓦夫斯基等许多著名作曲家也是这种情况。
因此,像翁贝托·埃科(他自己就是个重要的后现代主义理论家)的小说就介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之间。他的小说《玫瑰的名字》(1983)作为一部侦探小说,似乎依靠的是现代主义对确定性的寻求,但是小说却完全采用了后现代主义的风格,就像埃科在后记中声称的那样:“几乎什么都没有被发现,侦探被击败了。”在小说中,巴斯克维尔的威廉说他找出罪犯乔治完全是“误打误撞”的结果。他本以为证据中有着某种预示性的规律,但事实上其中毫无规律可言。他解决了很多次要的疑点,却是通过(颇具嘲讽意义的)误解才解开整个情节的疑团。但是,这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后,由肖恩·康纳里扮演的威廉看起来很成功,因为商业影片无疑不敢冒险将过多后现代主义式的失落情绪带给观众。
很多像埃科这样的杰出作家都带着些非常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特性,但他们同样也带着很多更持久的保守主义特征,正是这些保守主义特征使他们更能接近文化的中心,而这或许也是文化本身希望能保留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