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的感觉
所有这些论证和实验都质疑意识是我们行动的起因的观念。但我们仍然一如既往地感到的确是意识引起了行动。所以,了解这种感觉是如何产生的或许会有帮助。当行动发生时,我们得决定这是由自己还是别人引起的。我们可能犯两方面的错误,但这两个方面都会对我们有所启示。
首先,我们会做一些事情,并错误地认为别人应该为此承担责任。1853年,以研究电学而闻名于世的物理学家迈克尔·法拉第(Michael Faraday,1791—1867)进行了一个关于意识控制问题的重要实验。那时,即19世纪中叶,正是人们对招魂术最狂热的时候。招魂术最初出现在纽约州的一个小镇上,后来传遍欧美大陆。媒体也大肆报道所谓的与死者灵魂进行交流的见证。当时一个广受欢迎的交流方式叫做“翻桌子”。
在这种招仙会上,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双手平放在面前的桌面上。然后通灵者开始请神,并让它们介绍自己。然后桌子开始神秘地移动。大家可以问神灵很多问题,而神灵的回答则是通过轻敲桌子(一次代表“是”,两次代表“否”)或使用更复杂的字母代码来实现。随后这些人回家了,他们都相信自己已经与去世的父母、配偶或子女交流过。据报道,在最神奇的招仙会上,桌子不仅可以用桌腿敲地,它还可能倾斜,或单腿站立,甚至完全离开地板。
当然,指控其骗人的说法也很多。一些通灵者被发现秘密雇用同伙,使用伸缩棒或者隐藏的细绳。然而有些通灵者看上去没有任何机会作弊,甚至在表演期间被捆住或蒙住眼睛。法拉第想要找出其中的真相。毕竟,如果真的发现其中有一种新力量在起作用,这个发现能够改变整个物理学。如果逝者的意识真的能够移动一张沉重的桌子,他想知道这是如何实现的。
为了找出原因,法拉弟用软的黏合剂把一张张卡片粘在桌子上。如果坐着的人的手朝某个方向移动,黏合剂会微微下陷。他的逻辑是,如果神灵真的可以移动桌子,那么卡片将会滞后于桌子的运动;但是如果是坐着的人在推拉桌子,那么卡片的移动应该先于桌子的移动。结果非常清楚,卡片沿着桌子移动的方向移动了更远的距离。换言之,是坐着的人而不是神移动了桌子。
法拉第仔细询问了坐着的每个人,并确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实验里,他使用了一个量规来显示他们对卡片施加了多大的侧压力。当他们看到量规时,所有的运动都停止了。法拉第总结道,这些坐着的人并没有作弊,他们只是在使用“无意识的肌肉运动”。这个实验首次证明,我们有时会做一些自己认为没有做的事情。
同样的原理也适用于更为现代的显灵板。在显灵板上,各种字母和数字沿桌子边缘摆放,参与者把手指放在倒扣过来的玻璃杯的底部。当他们提问时,玻璃杯似乎能够在没有人有意识地控制它的情况下自己移动。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因为手臂肌肉很容易疲劳,从而让我们难以觉察到自己手指的位置。当轻微的运动发生时,每个人都会调整自己手指的位置,从而造成更大的运动。这类调整颇为正常。实际上,它们对我们静止站立时保持笔直姿势,或者端稳一杯热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哪块肌肉能够保持绝对静止,所以我们的身体永远处于不断的轻微运动状态,并伴随着不断的微调。
需要注意的是,无意识肌肉运动的存在并不意味着有一种叫做“无意识”的东西可以引起动作。它只是表明人们可以做一些自己意识不到的动作,因为他们的身体以及所有的多重并行控制系统都在一刻不停地工作。
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可以发现类似的错误,但是趣味性要逊色一些。精神分裂症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在全球范围内都有发生,有1%左右的人口会受此影响。它之所以如此骇人是因为其导致个人控制感的缺失。精神分裂症最常见的症状是幻听,很多患者都听到有许多声音在对他们说话。有的笃信死者的亡魂、墙上的精灵或外星人在试图和他们交流;有的发现自己的想法被广播出去让所有人都听到;有的认为周围的人把观点塞进自己的头脑中。大脑扫描实验已经表明声音刺激会伴随着大脑某些脑区的活动。这些脑区在人们想象某个声音的时候也被激活,因此,我们有理由假设他们正在想象某种声音。但他们却确信自己并没有这样做。如果能够发现这种幻觉是如何产生的,那么我们就会更接近于找到有效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方法。
最后一个这类错误的例子来自于20世纪60年代所做的一个奇怪的实验。当时的脑外科手术往往需要打开颅骨才能接触到脑部的大部分区域。作为治疗的一部分,英国神经外科医生威廉·格雷·沃尔特(William Grey Walter,1910—1977)曾在患者的运动皮层植入电极。然后他让患者控制幻灯机,并研究大脑此时的反应。在某些实验条件下,患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通过按按钮来看下一张幻灯片。在另外一些条件下,格雷·沃尔特从他们的大脑中取出信号,将其放大,并用这些大脑信号来翻看幻灯片。患者为此颇感不安。他们说,他们正想按下按钮时,幻灯片自己就换了。虽然实际上还是他们在控制幻灯片,但他们却没有这种自愿的感觉。不管这个实验还告诉了我们别的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意志感有时可能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