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就是情绪之所为
另外一种不那么偏隘的替代方式是以行为而不是某种脑结构来定义情绪。根据这种观点,情绪的本质在于表现情绪的行为,而不是调节这种行为的大脑通路。情绪就是情绪之所为。根据这一定义,如果电脑以情绪化的方式行动,我们就可以说它是有情绪的。现在的问题就转化成了什么是情绪行为,以及它与非情绪行为的区别。
在人类和其他动物中,当观察到某种面部表情和声音——如微笑或咆哮时,或者看到某种生理变化——如头发倒立或者出汗时,我们就会称其为情绪行为。既然多数电脑还没有脸和身体,它们就无法表现出这些行为。然而,近年来计算机科学家研发出一系列名为“活跃的脸”的程序,这些程序可以在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类似于人脸的形象。经过巧妙处理,这些形象可以活灵活现地作出各种表情。还有人更进一步,设计出三维合成的头部。罗德尼·布鲁克斯(Rodney Brooks)和他麻省理工学院的同事们制造了一个名为“克斯梅特”(Kismet)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的眼睑、眼睛、嘴都可以活动。“克斯梅特”的情绪表达虽然有限,但足以让和他交往的人产生共鸣。布鲁克斯让人类父母每天陪“克斯梅特”玩耍。当“克斯梅特”独处时,它就会很伤心,但当它发觉有人时就会笑,希望引起对方的注意。如果照顾它的人走得太快,它就会作出害怕的表情,表示出了问题。这让陪“克斯梅特”玩的人不由自主地对这些简单的情绪行为产生共鸣。
那么,“克斯梅特”是否有情绪呢?它当然表现出了某种情绪行为,因此,如果用行为概念来定义情感,我们就必须承认“克斯梅特”是有情绪的。虽然“克斯梅特”没有表现出人类所有的情绪行为,但是情绪的有无并非那么极端。大猩猩并没有表现出人类的全部情绪,但它们显然具有某些情绪。狗和猫的情绪与人类的极为不同,但那些溺爱宠物的主人却认为它们具有人类一切的情绪,这样做显然犯了将动物人性化的错误。然而,如果我们认为这些动物没有任何情绪就走入了以人类为中心的另一个极端,错误同样重大。
情绪是一个由极简到极繁的连续体。也许“克斯梅特”有限的情绪使他处于该连续体极简一端,但相对于目前安放在桌上的、根据大多数定义什么情绪也没有的电脑来说,这已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随着情感计算技术的发展,我们可能会制造出越来越多具有复杂情感的电脑。“克斯梅特”现在还无法说话,但是布鲁克斯计划将来为它安装一个语音系统,使它可以发出表达情绪的视听信号。今天的语音合成器音调单一,无法传递情感。今后,计算机科学家可以通过调整语速、声调、音量等非语言因素来使电脑的发音听起来更像人类。
这方面已经有了一些进展。珍妮特·卡恩(Janet Cahn)设计了一种可以用带情感的声调讲话的程序。在一项实验中,她往计算机中输入了中性的句子,如“我在报纸上见到了你的名字”,然后让计算机以悲伤的语调说出这一句子。当人类听众被问到这个声音合成器在表达什么情绪时,91%的人都猜对了。这个程序不善于表达其他情绪,但人类若只通过语音信号来表达情绪也并非次次都能传达成功。
面部表情和语调不是情绪行为的唯一形式。情绪还可以通过行动表现出来。例如,当我们看到一只动物突然停下、转身跑开时,我们可以猜出它感到害怕,尽管我们看不到令它害怕的东西。如果要让计算机表现出这种情绪行为,它们就要能够走动。用人工智能的术语来说,它们必须是“移动机器人”(mobots,即mobile robots)。
1999年的秋天,我参加了一个移动机器人展示会。会上展示了一些很简单的移动机器人。比如有一个机器人只有一只鞋大小,它的任务就是在地上走动时不撞到任何东西。它身上的传感器能够探测到墙和其他移动机器人等障碍物。这种机器人尽管简单,但其行为类似于动物。当探测到障碍物时,这个移动机器人会停下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观众明显能够看出这个移动机器人害怕被撞到。
那个移动机器人真的在害怕吗?还是包括我在内的观众犯了把机器人拟人化的错误?人们曾经对动物也持有同样的疑问。例如,笛卡尔认为,动物并没有人类的情感,因为它们只是没有灵魂的复杂机器。当它们因为疼痛而尖叫时,它们只是在听从内部机制的指令。既然我们知道人类的疼痛机制与其他动物并没有什么不同,笛卡尔对有感情的人与“类似机器”的动物之间的区分就没有意义了。同样,在我们开始制造越来越像人类的机器时,机器所拥有的情感是“真”是“假”这个问题就没有太大意义了。目前人们大都认为机器没有情感,这主要是因为:即便是现在最先进的机器仍然还很初级。
有专家估计,到2050年,我们可以制造出像人类一样有着复杂情感的机器。但这是一件好事吗?制造有情感的机器意义何在?情感难道不会妨碍计算能力吗?更糟的是,情感会不会使电脑与我们对抗,就像哈尔在电影《2001太空漫游》中表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