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调制与大脑状态
上面这些既不能解释为什么有关梦的记忆被预先消除,也不能解释阵发波如何出现在快动眼睡眠中。想要解开这些谜团,我们需要一把钥匙,神经元调控的发现就提供了这把钥匙。神经元控制即神经调制,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化学性神经递质,可使大脑状态发生全面改变。大脑状态取决于信息呈递模式:当大脑从外源性信息来源转换为依赖内源性信息时;当大脑从储存并记忆转换到不储存并遗忘时;当大脑从线形-逻辑性转换到平行关联时。所有这些模式的转换在清醒时不明显但很重要,而一旦大脑进入快动眼睡眠,它们都变得具有强制性、显著性和固定性。
我们现在假设大脑状态的改变源自神经调制的显著变化,从而将快动眼睡眠与清醒状态区别开来。1960年,瑞典神经解剖学家谢尔·富克塞(Kjell Fuxe)报告脑干细胞中存在去甲肾上腺素和5–羟色胺两种神经递质。人们由此而知,当动物入睡时,这些细胞会改变它们的输出,这一改变在动物进入快动眼睡眠时最为显著。概括而言,那些在清醒状态下调节大脑的去甲肾上腺素和5–羟色胺细胞,在非快动眼睡眠时将自身的输出下调一半,而在快动眼睡眠时则彻底关闭,这意味着介导清醒状态的两大化学系统并不参与大脑的再次电激活。那些清醒状态的大脑功能,如注意力、记忆、反射思维等在梦中丧失殆尽,正好有力地反映出这些系统的存在。
要理解这一简单而又令人百般思虑的假说,必须认识到这些神经调节神经元及其化学信使的特殊性:
1.它们相对来讲数量少而且分子量校
2.它们高度集中在少数一部分脑干核团中。
3.在不受抑制时,它们是具有节律性和自发性的起搏细胞。
4.它们有节律地放电,但其放电速率相对较低。
5.它们通过又细又多的树枝状凸起投射到整个大脑和脊髓。
弗农·芒卡斯尔(Vernon Mountcastle)将这一独特的细胞群称为“脑中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该细胞群构成一种模式转换机制,可以自动并强制性地改变大脑其他部分的微环境。这就好比把现代家庭的那种居于一室却可影响全屋温度的中央空调控制系统搬到了人脑里。
图4显示了脑干(桥脑)神经调节细胞是如何向上方丘脑、皮质及下方脊髓投射以使快动眼睡眠的脑电图发生改变。
现在,即使是那些还迷恋于释梦的魔力,做着预测命运美梦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出形式分析方法在梦学研究中的重要性了。我们发现,大脑在睡眠时自我激活,改变自身的化学自控指令,而精神则别无他选,只能按既定程序行事。它能看、能动、能去深切感受,但不能思考、记忆,也不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这反过来清楚地说明,我们所谓的精神只是大脑的功能状态。精神并非它物——不是灵魂,也不是某种独立的存在,它只是自我激活的大脑,其主观能动性尚待解释,但其主观性在形式方面的表现已然明了。
这是现代梦科学最极端的断言。清醒和做梦是两种不同的意识状态,依化学基础而有所不同。你能理解这一观点吗?是否觉得骨鲠在喉,咽之不下?你会不会说“是啊,但是……”,然后提出一大堆问题,目的在于表达你对那些尚不能解释的细节的好奇,以免因自己的梦降格为简单的大脑状态而自惭形秽?你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一种大脑状态,是吗?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的回答是,通过你的主观臆测(我还没有对此作出解释,是吧?)。这样你就还能有一线希望,但是请承认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同时,请耐心点,让我试着展示给你看:能拥有这样一套惊人的、自动的、可信的大脑机制,可以在睡眠中做梦、想象、创造和感受,你是何等幸运!我还会适时地让你相信,作为大脑确实有其主观的一面,你其实像你一直以为的那样自由自在。虽然没有太多的自主选择,但仅有的那一点已经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