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纪念建筑的冲动-罗马帝国简史

时间:2023-12-03 08:19:03

修建纪念建筑的冲动

行省中对于安全和繁荣最为引人注目的庆祝体现在私人出资修建的大量纪念性建筑中。地方显贵竞相以具象方式表达他们在所处城市中的优越地位以及他们属于帝国精英集团的身份。几乎所有城市都从这种竞争冲动中受益。现代观光者最为称道的柱廊、图书馆、神庙、凯旋门、浴池和露天剧场,大部分都是在这个为表达自我优势而慷慨捐建公共建筑的高潮中兴建的,它们同时也是富人想要表明他们城市完全属于帝国城市这一奢侈愿望的产物。今天,这些建筑的精美大理石覆面已不复存在,其亮丽的彩绘装饰也已永远褪去,只有饱受风霜侵蚀的建筑骨架能略微显出它们以前的宏伟气势。

修建纪念建筑的冲动-罗马帝国简史

公元2世纪中期,葵库尔(今阿尔及利亚的贾米拉)最尊贵的公民之一卢西乌斯·科西尼乌斯·普里姆斯出资修建了一个巨大的新市集。它是一个由长方形柱廊(24米长,22米宽)包围着的广场,中间有一座六角形的柱廊式亭子,直径达5米。柱廊顶部的一圈铭文清楚地记录了科西尼乌斯的慷慨大方:他出资并指示他的兄弟卡尤斯监督建造“市集及其柱子和雕塑……还有亭子”。

同样重要的是,这个设计方案是有意模仿之作。卢西乌斯·科西尼乌斯的新市集是罗马大市集的微缩形式,后者建于公元59年,公元64年的大火烧毁了罗马大片城区之后,在尼禄的统治下又得以重建。大市场由一个大露天广场组成,周围是一个两层楼的柱廊。在市场的中央耸立着一个同样宏伟的圆形亭子。这种设计在帝国各地广为复制。以罗马大市场为模式建造市场表明这些城市都紧跟大都市的时尚风潮。一座偏远的行省小城也会炫耀它关于帝国首都和国际时尚的知识。

对罗马城本身而言,大市集的建造是为了赶超一座古老得多的建筑(可能也是在公元64年的大火中烧毁的),后者最初是执政官、常胜将军马可·弗尔维乌斯·诺比利奥在公元前2世纪早期出资建造的,其平面布局后来成了标准的设计:一个长方形围场,中央建造一座亭子。大勒浦克斯城(位于今利比亚沿岸)复制了这一罗马建筑原型,在此建造了一个四面由柱廊环绕的广场,中央是两座灰色石灰岩的圆形亭子,每座亭子都由八角形的柱廊环绕。在公元前8年市集落成时写的碑文把捐献者阿诺巴尔·塔帕皮乌斯·鲁富斯和当时在位的皇帝奥古斯都联系在了一起。

鲁富斯还出资建造了大勒浦克斯壮观的新露天剧常剧场的座位区呈圆弧形,直径达95米,部分靠着一个自然的山坡,部分建在压实的泥土和碎石之上,还有部分建在石面的水泥穹隆之上。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鲁富斯在一些显眼位置刻写的铭文中夸耀了自己的慷慨大方,其中两篇铭文刻写在舞台出入口的上方,面对着观众。铭文以拉丁文和布匿文(当地语言)写成,前者强调他和广阔的罗马世界的联系,后者确保即使不懂拉丁文的人也能知道他的慷慨,并赞扬阿诺巴尔·鲁富斯这个“家乡的装扮者、和谐的热爱者”。

在这个露天剧场里,地方精英能够展现他们自己。在随后的一个半世纪里,大勒浦克斯的富人们竞相争取超过鲁富斯。他们出资增添更为壮美的装饰,包括改进座位,用矮墙把市政议事会的座位和其他观众隔离开来,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中间增加一个小神龛,在舞台背后修建一面富丽堂皇的装饰性大理石遮蔽屏。这面遮蔽屏有三层楼高,上面饰有一百多个神明和皇族成员的雕像。

各地都在模仿这种慷慨和炫耀的方式。在半个地中海世界之外的阿帕梅亚(位于叙利亚西部),卢西乌斯·朱利乌斯·阿格里帕在公元115年的一次严重地震后宣布,他要为城市慷慨解囊。他负责修建了一座气派的浴池建筑和一个可用于举办音乐会和音乐或演说竞赛的大厅。在一篇长篇铭文中阿格里帕详细叙述了他的慷慨之举,列举了他在市政议事会担任过的各种官职以及其他善举:“他还修建了浴池和它前面连接主街道和邻近大厅的柱廊,并捐献了他花钱购买的所有土地”。接着他详细列举了为浴池定制的青铜雕塑,包括一组忒修斯和米诺牛的雕塑以及一组阿波罗和玛息阿的雕塑。玛息阿是森林之神,他轻率地向阿波罗挑战,要和他在音乐上一争高下,输了比赛后,他被活活鞭打致死。这第二组雕塑也可能是阿格里帕对那些在隔壁大厅中竞逐奖项、充满渴望的表演者温和而诙谐的评论。

阿格里帕的青铜雕塑提醒我们,他热心公益并不仅仅表现在捐助建筑上。他本人还提供资金,以便向市民派发谷物和昂贵的橄榄油。在以弗所(如同第二章所描绘的),卡约·维比乌斯·撒路塔里斯资助了一个盛大的游行式,以向阿耳忒弥斯和图拉真皇帝表示敬意。其他捐资人则力图推广其城市的文化活动。在公元2世纪20年代中期,卡约·尤利乌斯·德谟斯梯尼,土耳其西南部名不见经传的俄伊诺安达市的一位富裕公民,提出要出资创办一个四年一度的文化节,节日为期三周,包括诗歌朗诵、喜剧和悲剧表演、伴奏歌唱和演说比赛,并将以他的名字将该文化节命名为德谟斯梯尼亚节。记录德谟斯梯尼善举和德谟斯梯尼亚节安排的铭文小心谨慎地指出,这一计划得到了哈德良皇帝本人的批准和市政议事会的热情赞扬:

议事会表扬了德谟斯梯尼对家乡慷慨的善意和对荣誉的热爱,他无与伦比的高尚行为,以及他对有神明护佑的诸皇帝的忠心,并授予他诸般荣誉。议事会还通过法令,以各种方式装点节日,并且不折不扣地履行对于批准节日举行的皇帝的忠诚。

和夸耀的铭文相配的是理想化的形象刻画。城市名流的正式肖像充斥于每座城市的公共空间,使旁观者对其刚毅和充满社会优越感的安详神态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阿尔及利亚的葵库尔,在市政议事会投票决定给科西尼乌斯兄弟立像、特别是表彰哥哥卢西乌斯的“慷慨大方”时,是弟弟卡约出资将雕像建在市场大门口的两侧。在叙利亚的阿帕梅亚,在新建浴池正面齐人高的部位固定着一系列结实的石头托座,上面安放着慷慨资助整个建筑群的卢西乌斯·尤利乌斯·阿格里帕的大理石雕像。这些俯视着所有行人的多个雕像,是由那些对这位显要人物的资助满怀感激之情的人们敬献的。他们高兴地公开称赞他为“缔造者、保护者和恩人”。

在整个帝国的城市中,名流们对令人羡慕的名誉的大肆炫耀被永久地刻凿在了石头上。那些乍看上去可能会让我们觉得是一种得意的自我满足,要是理解成显贵家族宣传自己优越地位的迫切需要可能会更恰当。这是一个善变的社会,个人的地位需要不断地得到确认。对几近倾囊而出的慷慨姿态的永久纪念确立了一个标准,对手和新来者都必须按照这样的标准来竞争。

对成功的庆祝在公共场所和私人场所都有所体现。在今突尼斯的斯米拉特保存了一幢乡村别墅的遗迹,里面一幅公元3世纪的精美镶嵌画使当时看见它的人不得不想到,他们自己在那个世界上处于什么地位。画中房子的主人马格里乌斯衣着华丽,正带头猎捕野兽。画面抓住了他慷慨资助的斗兽表演的瞬间,使所有来访者都能看到,这一突出的展示就如同一张表现和国王或者总统会见的现代照片。名为马美提努斯、斯皮塔拉、布拉里乌斯和希拉里努斯的四名角斗士战胜了四头豹子,它们的名字分别为克里斯皮努斯、罗马努斯、恣意者和胜利者(但在这里显然名不副实)。在画面中央站着一名仆人,端着一个大银盘,上面放着四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镶嵌画中间的长篇铭文记录了观众的欢呼,证明马格里乌斯的同胞们认可他的慷慨大方是其财富和地位的象征。毋庸置疑,观众的欢呼给比他地位低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使和他地位相当的人停下来反思他们自己和他们家庭对公共荣誉的追求。所有人都会感受到表示赞赏的观众富有节奏的呼喊声的力量,他们不断重复歌唱着他们赞助者的名字:“马格里乌斯!马格里乌斯1在马格里乌斯的乡间别墅里,纪念其成就的巨幅镶嵌画精心保存了这个广受公众赞美的珍贵时刻,以供特许的个人观赏。它试图让一个表示具有无可争议的社会优越性的瞬间永久流传下去。“富有即如此!权贵即如此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