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动机:仅有少数人战斗吗?
约翰·基根的《战争的面貌》鼓励古典史学家们把对近代战争的心理学研究成果应用到古代世界。此类研究需注意的方法论问题可以通过以下例证来说明。在1947年出版的《人对火》中,S. L. A. 马歇尔宣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线的美军每4人中仅有1人开过火。A. K. 戈兹沃西将这个结论应用到古代军队的研究中。他发现处于密集方阵中的士兵不可能原地不动,于是估计投射部队75%的士兵在发射武器时没有瞄准,只在近距离进行防守战的重装步兵的比例也是一样。这种直接的移植自然让人生疑。马歇尔本人并不认为他提供的数字具有普遍意义,在后来的一部著作中,他论证说,在朝鲜战争中开火士兵的比例上升到37%至55%。现代战争史学家们对马歇尔的统计数字表示怀疑。即使马歇尔的统计是正确的,那我们也有理由怀疑是否可以将这个数字应用到古代世界。
现代军事研究中关于战斗动机的观点可否应用到古典世界应分三步考虑:在古代的资料中能否找到相关证据支持;战斗的环境是否足够相似以使现代观点在古代世界“可行”;在现代导致这一现象产生的基本因素在过去是否也存在。考虑了这三个因素后,那4个罗马士兵中仅有1人进行攻击性战斗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我们可以把保存在尤利乌斯·恺撒作品中的那篇匿名的《西班牙战记》(Bellum Hispaniense)作为个案来进行研究。这篇未被人们认真研究过的恺撒《战记》的简短续篇却难得地让我们看到了处在下层社会的普通人的观点。作者虽然对大的战略不甚了解,但对天气、军饷、下级士兵的脱逃、军事惩罚措施等感兴趣。很久以前,马考利勋爵就猜测作者可能是个“强悍的百人队队长,其战斗能力比写作水平更高超”。虽然文章的作者确实认为在等待战斗开始的时刻,士兵的感受与将领不同,那些缺乏经验的士兵被吵闹声吓蒙了。在描述战斗时,他说将士们共同作战。他们一起投射,面对面地肉搏,并拒绝妥协、后撤或者逃跑。仅有两种情况不符合上述“4人中仅有1人”的模式,这两种情况是分别是两人的决斗以及两名百人队队长为鼓舞其余将士英勇献身。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美国大兵和罗马的军队非常不同。前者常常喜欢静静独处,不太与周围人联络,后者常和同道在一起,而且常在同道的包围之中。最后,马歇尔认为,除恐惧外,正是基督教的戒律——“你不应杀人”——阻止了美国大兵扣动扳机。众所周知,公元4世纪前的罗马士兵不是基督徒,4世纪后的罗马士兵常常也不是。罗马社会是暴力的,人们可用暴力进行自卫,这被赋予合法权利,甚至成为了一种道德责任。公开的处决会吸引大群的人,角斗士是性感偶像。虽然“你不应杀人”的戒律对一个罗马军团士兵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质疑马歇尔的观点在古代世界的适用性并不是浪费时间。当我们注意到古典世界与当今世界的差异时会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