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时期的室内装饰品
许多博物馆和旅行指南似乎都在暗示一点,即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仅指那些由著名艺术家创作的不朽杰作,但是本章将会提醒我们,这一时期创作的绝大多数作品实际上是一些尺幅较小的作品,由名不见经传、甚至是佚名的艺术家或工匠创作,主要用于家庭陈设或宗教目的。财产清单上的说明和一些室内绘画,比如杨·凡·爱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勃艮第的玛丽的《时间之书》、法兰克福大师的《画家和他妻子的肖像》、荷尔拜因的《大使》,或者卡尔帕乔的《英格兰使者的到达和圣乌尔苏拉与她的父亲》一画的右端远景,都在提示我们:文艺复兴时期的富人,不论是男子、女子,还是小孩,家里都有各种多少进行过装饰的实用物品或者装饰性物品(见图8、9、13、19和21)。文艺复兴时期的宫殿、城堡或富裕市民的联排别墅的室内景观在视觉和材质上的奢华从下面列举的部分财物中可见一斑:银质的餐具和大浅盘;明亮的上釉陶器;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华美的织锦挂毯;从东方进口的五彩地毯;精美的床单和枕套以及天鹅绒窗帘;手工纺织和刺绣的羊毛、丝绸、织锦和带蕾丝花边的服装;镶在金银底座上的名贵宝石;装饰富丽的手稿,以及从15世纪晚期以来就配有插图的富有质感的皮面书籍;彩色的板画和布面油画;边饰精致的镜子;青铜和大理石雕像(比如曾经属于伊莎贝拉·德·伊斯特的《观景殿的阿波罗》青铜小雕像,见图15);发光的枝形大烛台;古钱币和新铸的纪念勋章;做工精美的科学仪器和音乐器械;人称“细木镶嵌装饰”的镶嵌木制品;装饰考究的床、长凳和其他可移动家具。一些人家的墙壁甚至覆以压花皮革或绘以装饰性壁画。
今天,一些最初发现于富有的文艺复兴赞助人家中的器物被当作“艺术品”骄傲地陈列在我们的画廊里,而另一些则陈列在专用房间,或者甚至是陈列在专门用于展览装饰性艺术品的博物馆里,被当成不那么重要的艺术品创作的典范。但是,十五六世纪的观者可能不会作出这样泾渭分明的区分。桑德罗·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的《春》(Primavera)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它可以说明在今天的我们看来是艺术“杰作”的作品在文艺复兴时期的观者眼里很可能是另外一回事(图26)。虽然今天我们可以将这幅画看作无价之宝,但15世纪晚期的观者却可能把它当成是相对于昂贵得多的织锦挂毯来说更为便宜的替代品。这样的推测是基于以下事实:这幅画的构图让人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挂毯设计——背景层次并不分明,上面有水果、鲜花和植物装饰,前景是一群起绒粗呢般的人物。《春》可能是为美第奇家族的一名成员的婚礼而订制的,这一事实也说明:它复杂的意象可能与在结婚生子的用品上使用恰当的象征和寓意图像这一悠久传统有关。其他类型的家居用品和家具的装饰上也运用了这一做法。今天的我们可能不会认为那些物品在美学意义上能和《春》相提并论,但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观者却会把它理解为与王朝传承相关的象征图像连续体的一部分,而王朝传承隐含于婚姻和生育之中。
对《春》的一些关键要素的简短考察支持这种解释。在构图中心的附近,我们看到爱神维纳斯,她头顶上方画着飞翔的、被蒙住双眼的丘比特,他正要射出一支爱情之箭。右边有一名代表寒冷北风的男子,被画成了浅蓝色,正试图抓住一名女子。画家可能意欲让这名女子代表春天,她嘴里不断有鲜花萌发。她旁边的女子可能仍然代表着春天,但是已经摆脱了凛冽寒风的控制,浑身布满了盛开的鲜花。画面左边是古典神话中神的信使墨丘利,以及围成一个圈在跳舞的美丽的美惠三女神,他们使画面变得完整。虽然学者们直到今天还对这一复杂构图的准确意义存有争议,但是图中好几个人物似乎都与爱情、生育和美的主题相关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就意味着该画作可能是为一对新婚夫妇专门设计的,以庆祝他们的结合,并确保他们生下许多漂亮、健康的孩子。
富人家里的其他物品也是“订制的”,以反映主人的爱好和关注点。比如,美第奇家族——波提切利的《春》的赞助人——从西班牙的巴伦西亚地区一位佚名工匠那里订制了一个华丽的双柄上釉陶罐(图27)。这件工艺品华美无比,其炫目的光洁表面——称作“虹彩釉”——是通过采用一种特定工艺来制成的。这种工艺最初由伊斯兰工匠开发出来,在15世纪时被西班牙陶艺师采用,16世纪又传到了意大利。我们知道这件工艺品制作于15世纪后半期,因为陶罐的一面有一枚盾徽,这枚盾徽不是彼埃罗·德·美第奇(Piero de'Medici,死于1469年)的就是他儿子洛伦佐(人称“伟大的洛伦佐”,死于1492年)的。在陶罐的另一面,也就是图27所示的这一面,人们还可以看到美第奇家族的其他纹章,其中有一枚象征永恒的钻戒,画在陶罐中央的深蓝色背景上。罐子的其他地方可能用的是葡萄叶形装饰,美第奇家族举办宴会时用它来给宾客斟葡萄酒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即便是在不使用的时候,家族的徽章和罐子本身那明显不菲的造价以及它的华美也会为来客所欣赏,因为这件器物可能就公开陈列在该家族的某座宫殿里。
在大约制作于1455年至1465年间的装饰富丽的镀金卡索奈长箱(图28)上也可以看见佛罗伦萨另外两个家族的盾徽。它们镶嵌在箱子左右两边的装饰性壁柱上,具体说来,一边是斯皮内利(Spinelli)家族的盾徽,一边也许是唐纳利(Tanagli)家族的盾徽。这就意味着这个箱子是两个家族的成员在缔结婚约时制作的。这样的箱子往往包含彩绘的图像(如表现古代历史或古典神话中的某些场面的图像),以证明其赞助人的博学,也有一些图像暗指或象征婚姻(如《贞洁的胜利》中的插图)或家族地位(如图28中的卡索奈长箱上所描绘的佛罗伦萨圣克罗斯广场上的马上比武场景,该广场距斯皮内利家族的府邸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