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形象：宗教或世俗？
在许多其他例子中，要分辨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在其作品中所描述的故事是属于纯粹的宗教类别还是世俗领域同样也很困难。比如我们在前一章中简略提到的《圣路加教堂祭坛画》，最初有一些镶板附饰画直接放在主要场景人物的下面（图3）。乍看上去，这些画分别描绘了每个主要场景中的圣徒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情景，似乎是纯宗教性的绘画。但事实上，对佛罗伦萨最重要的保护圣徒施洗者约翰和主教齐诺比厄斯（两个人都出现在主画面中）的主要事件的描绘意味着，订制祭坛画的人在表达他的宗教感情的同时可能也想要证明他在政治上对自己家乡的忠诚。在拉斐尔的《基督下十字架》中，主要画面的宗教性叙事既是作为弥撒过程中虔诚祈祷的中心，同时也体现了阿塔兰忒·巴利奥尼复杂的个人和政治考虑（图7）。同样，一个16世纪早期的收藏家买下了丢勒的17幅描绘《圣母生平》的木版画，他之所以欣赏这些画，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画中叙事的信仰功效，而且也因为其美丽的构图是出自北欧最受尊敬的艺术家之手。
被称为“时间之书”（books of hours）的装饰华美的手抄本祈祷也体现了世俗和宗教二者之间的类似张力。“时间之书”是一种源自中世纪的艺术形式，在文艺复兴时期仍然十分流行，甚至在15世纪中叶约翰内斯·谷登堡（Johannes Gutenberg）发明现代印刷术之后也还比较盛行。虽然这样的祈祷书只是用于虔诚信徒的个人祈祷活动，但同时它们也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在用动物皮革制成的上等皮纸上，用珍贵的颜料和金叶子辅以精良的手工艺而制成。毫无疑问，只有非常富有的人才买得起这样的书，因此这样的书不光体现了主人的虔诚，同时必然也表明了他们的富有、品位和威望。这类书的一个很好的例子是约1480年勃艮第女公爵玛丽（Mary）所订制的祈祷书。这的卷首插画，也就是第一幅插图，描绘了女公爵本人正在看一本装饰华美的祈祷书，而这本祈祷书就像是为她所制作的那本（图9）。在她的坐像旁边，透过一扇开着的窗户，我们可以再次看到女公爵的形象，这次是在一个巨大的教堂，她与她的侍女一起，跪在与她同名的圣母马利亚面前。这幅画中画大概意味着：玛丽在阅读了她的时间之的宗教故事以及诵读里面的祈祷词后，可以在其想象中呈现有关神圣世界的场景。虽说她很可能真的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妇女，但耗费如此多的钱财和精力手工誊抄并绘制这样一幅作品，首先便清楚地体现了她在当时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地位——图中窗台上随意摆放的大量宝石和玛丽及其侍女穿着的华贵天鹅绒、丝绸和锦缎衣服都进一步强调了这一点。
当然，正如我们在前一章里见到的，有人会争辩说：把任何宗教故事或宗教人物表现为具体的画像都是一种亵渎，因为《十诫》明确禁止制作任何这样的“偶像”，尤其禁止崇拜偶像。但是在7世纪，教皇格列高利一世已经宣布，可以制作宗教画像（虽然不能用来崇拜），以启发那些不识字的信徒。同时人们也认为图像比单靠说教和文字更能有效地使人记住经文并被圣徒故事所打动。1492年多明我会的修道士米凯莱·达·卡尔卡诺（Michele da Carcano）总结了这些赞成宗教图画的争论：
……描绘圣母和圣徒的形象有三个理由。首先，考虑到一些无知人们的愚昧，那些不能阅读经文的人能够通过看图而理解灵魂得救和信仰等圣礼……其次，制作画像也是为了克服我们情绪上的懒散；使那些听到圣徒的故事时没有被唤起虔诚信仰的人们至少在图像中看到这些故事时会被感动。第三，制作画像也是因为我们的记忆不可靠……因为许多人不能记住他们所听到的，但却能记住在图像中所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