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
1768年，当时还仅是一个攻读法律的学生、但很快就将成为德国最著名的诗人和哲学家的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首次步入德累斯顿新建的艺术博物馆，他描述了这样的情景：
……四下里深邃的静默令人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独特感受，仿佛人们进入上帝的殿堂时体验到的那种情感，而当观者看到展出的作品时，这种情感愈加强烈；这些作品，连同收藏它们的殿堂一起，是为神圣的艺术奉上的崇拜之物。
他可能驻足欣赏的作品之一是拉斐尔（Raphael）的《西斯廷圣母》（图1），1754年为德累斯顿的统治者萨克森的奥古斯特三世（Augustus III of Saxony）所购得；我们今天熟悉这幅画作则是因为不可计数的按照画中一对胖乎乎的小天使形象制成的圣诞卡、招贴画和小摆设。对于歌德来说，在德累斯顿画廊静谧的氛围中见到这样的作品，无异于一种类似宗教的体验；在这里，绘画被当作“半神”的艺术天才创作的美学圣物来拜谒。直到今天，当我们在神殿一般氛围的艺术博物馆中流连，虔诚地凝视着拉斐尔这样的文艺复兴大师的画作和雕塑时，我们仍然会将它们当作美学上的膜拜之物和几乎是神秘主义的视觉体验。
但是，《西斯廷圣母》最早在16世纪的观者并不仅仅把宗教看作是一种艺术欣赏的隐喻，他们是在现实的宗教仪式背景下看待这些画作的。因为《西斯廷圣母》在当时其实并非歌德或今天的人们所理解的那种意义上的艺术作品。它首先是用于祈祷的画像，有着明确的仪式目的。简言之，它是一幅祭坛画。
在第二章中，我们会把祭坛画当作一种艺术形式来探讨。但是，眼下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必须理解，不论这样的作品在我们眼中是何等熟悉，都不应简单地认定，我们“看到”的作品与文艺复兴时期的观者所看到的是相同的。相反，“艺术”这一概念本身必须放到15和16世纪观者的“历史眼光”中来理解。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对许多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的绘画、雕塑和素描作品（现在在博物馆里展示，或在旅游手册中作为艺术杰作来推介）的评价，最初并不仅仅是——甚至并非主要是——从美学角度出发的；它们被看作功能性的物品，通过精心选择的意象服务于明确的宗教或世俗目的，而这些目的源自于古老的、往往仍然存在的传统。与此同时，正是在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现代概念（Art, 首字母大写）首次出现，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如下一些与之相关的观念：艺术家作为创造天才的身份、评估艺术作品时独创性（而不是技艺）的重要性，以及评价中采用美学标准的重要意义——我们将在下文中简要探讨这些主题，并会在一些后续章节中有更详细的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