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一时的畅销书风潮
某一小说类型往往将其能量分散于众多书目与风格中,而另一方面,通俗小说又在集中其惊人之力打造单部“轰动一时的畅销书”(该形象说法是拿炸弹爆炸作比喻)。
造成这种风潮出现的主要因素在于,畅销书排行榜在美国越来越重要,图书传播系统(包括数量众多的读书俱乐部)效率日增,电影、杂志和图书之间的联动关系日益密切。为方便起见,我们可以把赫维·艾伦的《安东尼·阿德维斯》(1933年排名第一)的出版定为轰动一时的畅销作品出现的标志。此书讲述18世纪公海上的海盗活动和冒险故事,洋洋洒洒1,200页,价格高达3美元。这的出版商、法拉–莱因哈特出版社在其广告中称,此书是“三本卖了一本的价钱”,是“出版史上最长的小说”:所以它既是一个大块头,又是一个消灭大块头的炸弹。
《安东尼·阿德维斯》上了每月一书俱乐部的推荐目录,而根据此书改编的电影又获得了1936年的奥斯卡奖。在这两个因素的推动下,该书占据美国畅销书榜头名位置达两年之久。《安东尼·阿德维斯》一个值得注意的创新之处在于其大胆露骨的性描写。有一些场景设在妓院,还口无遮拦地提及“勃起”和“高潮”(在有广大电影观众观看的电影版中,这类描写被小心谨慎地删除掉了)。这就是成人看的古装戏:拉斐尔·萨巴蒂尼与性的结合体——使广大读者领略到一种新奇与刺激相结合的阅读感受。
艾伦小说的成功为畅销小说设立了新的标杆(他后来再也未能达到这一成就)。不过,20世纪30年代,最畅销小说的主流仍是传统的上榜小说,即情节剧小说。赛珍珠的《大地》(1931年排名第一)是一部讲述华人苦工王龙自我奋斗的家世小说,这部小说在30年代初期使作者获利丰厚,在30年代末期的1938年又使她一举夺得诺贝尔奖(当时因日本侵华而引发的同情帮了她的忙)。
1935年,属于情节剧小说衍生类型的“医生故事”凭借劳埃德·C. 道格拉斯的《绿灯》(1935年排名第一)受到了读者大众的喜爱。该小说讲述了一个“外科医生的困惑”。1940年,创作题材广泛的马克斯·布兰德发表了他的《找基尔代尔医生》,这种“白大褂+听诊器”模式的小说后来发展成为一个永远写不完的热门题材。《找基尔代尔医生》是布兰德一系列程式化的医院故事中的第一部,这些故事记录了年轻的爱尔兰裔美国医生和他的睿智恩师伦纳德·吉尔斯皮医生以及他的一生至爱——护士玛丽·拉蒙特共同经历的磨难与艰辛。基尔代尔这个人物被搬上了当时新出现的电视媒体,后来又(在电视屏幕上及以小说形式)衍生出诸如《马库斯·威尔比》、《陆军流动外科医院》和《急诊室》等“肥皂剧”式作品。
通俗小说故事中,并非所有医生都是圣人。亨利·贝拉曼1940年出版的畅销小说《金石盟》以一种令人难忘的方式表达了对这个使用手术刀职业的矛盾复杂态度。在这个故事里,卑鄙的戈登医生将一个年轻人的双腿截去,原因是他认为此人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这部小说于1942年被拍成电影,罗纳德·里根扮演那个失去双腿的不幸年轻人德雷克·麦克休。片中最为有名的一句台词是:(从手术台下来时)“我的其余部分在哪里?”
在《金石盟》的描写中,美国的小镇生活可谓邪恶无边。此书吸收了辛克莱·刘易斯的《大街》(1921年排名第一)和《巴比特》(1923年排名第四)的故事成分,同时也成为格雷丝·梅塔利尔1957年那部超级畅销小说《佩顿镇》的前奏。一个世纪以来,畅销小说比社会学家更为敏感地记录了美国大都市、乡村和郊区之间的冲突。这一冲突一直延续到约翰·厄普代克的《夫妇们》(1968年排名第二);对此好奇的读者甚至可以看看斯蒂芬·金的《它》(1986年排名第二)来一探究竟。
现实与浪漫爱情之间,很少出现20世纪30年代晚期的畅销小说中那样严重对立的情况。达夫妮·杜穆里埃的《蝴蝶梦》(1938年排名第四)是众多《简·爱》续作中最为出色的一部。这部小说备受瞩目,不仅仅是由于该书以英国小说为原型却在美国大获成功,艾尔弗雷德·希区柯克1940年拍摄的(原型为英国式的)好莱坞电影也是这部小说历久不衰的重要原因。
玛格丽特·米切尔那本极富浪漫色彩的《飘》(1936年排名第一)流行势头甚至盖过《安东尼·阿德维斯》,在出版后第一年销量即超百万册。小说以全景式的宽广画面展现美国内战时期的生活。在当时欧洲已陷入混乱和美国的经济大萧条使全社会伤痕累累的背景下,这部小说带有浓重的逃避主义色彩。这部作品当时(今天也是)以“史上最伟大的爱情故事”推出,是其沉默寡言的亚特兰大籍作者唯一面世之作,这给小说平添了不少神秘色彩。1939年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由费雯丽和克拉克·盖博主演。电影识趣地删去了米切尔对于三K党充满仰慕的描写,否则这个“最伟大(也最为种族主义的)爱情故事”恐怕也难以流传如此长久。
1991年,获作者遗产继承者授权的《斯嘉丽》荣膺美国畅销小说排行榜冠军,这也使GWTW(《飘》的书迷对它的称呼)获得第二次畅销生命。米切尔的原作以“明天又将是一天”结束,呈现开放之态,而亚历山德拉·里普利撰写的这部续作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与米切尔的历史情节剧小说同时代的还有约翰·斯坦贝克的抗议社会之作《愤怒的葡萄》。此书登上了1939年畅销小说排行榜的榜首位置。小说讲述乔德一家从干旱的俄克拉何马农场长途跋涉、流落到伪天堂南加州的悲惨经历。小说以一种鼓动宣传式的急迫调子推销罗斯福新政的理想主义,并夹杂着作者本人异于常人的新达尔文主义思想。
斯坦贝克的小说于1940年被约翰·福特拍成电影,但该片结尾的乐观态度令人不安。乔德家那辆东倒西歪的卡车同塔拉或曼德利相比毕竟有着天壤之别。
第二次世界大战,如同之前的一战一样,把A. J. 克罗宁和理查德·卢埃林等英国作家推到了美国畅销小说排行榜的顶端。战争也使社会氛围变得阴晦暗淡。一系列榜首小说延续了由斯坦贝克开始的严肃社会思考,如莉莲·史密斯的反私刑论战小说《奇异的果实》(1944年排名第一,后来因比利·霍利迪的同名爵士乐歌曲而长久流传)以及贝蒂·史密斯那本讲述坚韧不拔成长故事的“德莱塞”式小说《长春树》(1943年排名第四)。
《安东尼·阿德维斯》式的浪漫传奇巨作同样不乏继承者,其中最为成功的是凯思琳·温莎那部反映英格兰内战时期生活的言情小说《永远的琥珀》(1944年排名第四)。该书女主人公安伯·圣克莱尔颇富进取心,她同所有人睡觉,甚至还同风流的国王本人上过床。她的座右铭是“通奸偷情不是罪过——是个乐事”。此书在波士顿遭禁,却也因祸得福。
弗兰克·耶比的战前(即南北战争前)浪漫小说《朱门怨》(1946)使一种内容不太敏感(但非常好销)的古装历史小说风行一时。耶比是第一个登上畅销书榜的非洲裔美国小说家,因此令人瞩目。然而,提起这个名字,美国黑人历史学者难有骄傲之感,因为一直到1969年耶比的浪漫小说中才出现非洲裔主人公,而此时1964年通过的《民权法案》已施行多年(詹姆斯·鲍德温也早已成为广受尊敬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