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弗洛伊德时代的兰克
尽管弗洛伊德愿意承认“人出生的行为是第一次焦虑体验,因此也是焦虑这一自觉感情的根源与原型”,但他从未打算将出生当作焦虑和神经症主要的——更不用说是唯一的——根源。他拒绝将俄狄浦斯情结置于出生创伤之下;前者以父亲为中心,后者则必定以母亲为中心。兰克在这一问题上与弗洛伊德发生分歧,他认为婴儿在出生时的焦虑是此后一切焦虑的根源。与父亲的冲突仍然存在,但其原因是父亲封杀了儿子回归母亲子宫的渴望,而不是因为他封杀了儿子的俄狄浦斯式渴望。对父亲的恐惧是对母亲的恐惧的误置;母亲抛弃而不是阉割了她的儿子。对母亲的性欲望同样也是回归子宫、而非获得俄狄浦斯式满足的一种手段。
兰克的《英雄诞生神话》已经显示出他的学术关注在前后期的裂隙;他接续的、后弗洛伊德时代的关注焦点是英雄的诞生,而他原初的、弗洛伊德时期的关注焦点则是英雄的行为。尽管这的书名明显把英雄的出生拈了出来,但在其模式中,英雄的出生却是从属于他的行为的:英雄的出生之所以具有决定意义,并非因为英雄和他母亲的分离,而是因为英雄的父母在他出生时试图阻止其弑父预言的应验。兰克确实指出,儿子的诞生因此构成了对父母的反抗,但反对儿子出生的是父母,而不是儿子本人。
兰克真正的转变是从《出生创伤》开始的;在这本,他系统地阐释了人的一生,以切合出生创伤。兰克仍然将神话视作愿望的实现,但现在所实现的愿望是消除出生这一行为,或创建第二个子宫,就像愿望在其余的文化中所实现的内容一样。在《英雄诞生神话》中,父亲是主犯,因为他反对儿子的出生,而在《出生创伤》中,母亲是主犯,因为她造成出生的事实。俄狄浦斯因为发现自己与母亲乱伦而刺瞎双眼,这并不代表他为自己的俄狄浦斯行径感到罪恶,而是代表
他回归到母亲子宫的黑暗中;而他最终穿过一块裂开的岩石进入冥府,消失不见,则再次表明了同样的愿望倾向,即回到大地母亲的体内。
(兰克,《出生创伤》,第43页)
毫无疑问,阿多尼斯神话在这里会被归为前俄狄浦斯式的——而非俄狄浦斯式的——对母亲之依恋的一个例证。然而,阿多尼斯的例子具有更极端的性质: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生,已经被抛到了这个世界上。他以为自己依然生活在子宫般的世界中。证明他失败的是他的死而不是他的生,而他的死也没有使他重返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