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东欧的街头乐手-走近世界音乐

时间:2023-12-02 12:29:03

新东欧的街头乐手

平时每一天以及周六,大清早商贩们就聚集在罗马尼亚的克卢日–纳波卡的市场推销商品。克卢日市场周围是枯燥乏味、摇摇欲坠的水泥建筑,那些建筑使罗马尼亚人难以忘记二战后直至20世纪90年代主导他们国家的社会主义的经济模式,市场里的商贩什么都卖,旧东西、新东西、本地货、舶来品。一种旧日的气息和民俗的本真性弥漫在市场中。在许多摊子上,有奢华的皮革和皮货待售,服装堆积得如山高,有些悬挂在各个摊位之间的绳子上,很是抓眼球,因为人们觉得这些五颜六色的手工刺绣服装是出自喀尔巴阡山脉,主要是特兰西瓦尼亚(克卢日被看作是这个历史地区的非官方首府)中部的手艺人之手。旅行指南也会把这些商贩描述为“形形色色的”和“类似民间的”。显然,许多人白天从周围的村子里来,当天晚一些时候市场关门便离开这座城市。如果我们按照字面理解旅行指南,“形形色色的”和“类似民间的”也许是指市场里大量存在的族裔和种族差异。人们在进行交易时,至少有四种语言主导了沟通:罗马尼亚语,匈牙利语,“鲁塞尼亚语”(喀尔巴阡山脉中部的斯拉夫语,在众多方言里混合了乌克兰语和斯洛伐克语),罗姆语(吉普赛人的语言,一种“印欧语”)。这个市场里没有通用语(lingua franca),虽然能听到德语和英语,但它们也不是通用语。

新东欧的街头乐手-走近世界音乐

克卢日市场里,音乐无处不在,很大程度上音乐也成为商业文化的参与因素。扩音喇叭的声音很响,商贩们也让自己的收音机加入到电子多声部里。一些商贩出售卡带和CD 唱片,还有不少商贩售卖手工制作的乐器,主要是木制和土制的长笛,也有更精致的弦乐器。乐手们在通道里走来走去,左拐右拐地通过迷宫般的摊位。他们也把市场作为初次进入克卢日市中心的中间站,市中心主要有一个大教堂广场和这座大学城里一度辉煌的巴洛克建筑。街头音乐通过这个市场进入了克卢日的日常世界。乐手们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们可以在何处搭起轻便的舞台吸引到最慷慨的看客。他们也知道,对克卢日许多学生来说哪些曲目最好卖,他们很注意操罗马尼亚语和操匈牙利语的两个族群居民之间长期的嫌隙,小心翼翼不出差错。街头乐手们更加在意城里的新观众,自20世纪90年代齐奥塞斯库政府被推翻以来,到特兰西瓦尼亚和罗马尼亚的游客日渐增多。20世纪90年代,东欧进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过渡时期,罗马尼亚的街头乐手很快就充分利用了这种形势。

克卢日–纳波卡的街头音乐是最具现代意义的世界音乐。它是在地方表演的全球音乐。其多元并置和无可逆料的混合是后现代性的。若长时间地观看和聆听,你会从中发现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痕迹。街头乐手们善于推销自己;他们是职业的,他们的资本在于其能够使自己适应多元文化社会中变化的潮流的能力。克卢日的街头音乐也都是传统的,我们所谓的“传统”,在任何意义上都说得通。白天在城市街头表演的许多乐手,晚上或周末就回村子里去了,回去后他们为舞蹈、婚礼或传统民间文化的其他仪式表演。虽然许多乐手依靠新近的技术,比如说制作自己的卡带和CD唱片,但他们仍然演奏当地乐器工匠制作的乐器。除了当地,他们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找到堪比当地风笛制造者那样的高超手工技艺和调音技能呢?

这些街头乐手既是世界音乐家,又是传统民间音乐家,这倒并非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瓦解了二者的差异。他们没有被迫进入一种经济上的两难境地,要他们在地方性和全球性之间做抉择,相反,作为音乐家,他们能够找到调适二者的方法。对这些音乐家而言,当地市场和全球市场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什么两样。克卢日街头乐手的复杂作用应该不会让我们感到意外。克卢日–纳波卡的现代性和后现代性是其过去历史的产物,即其文化适应的产物:适应奥匈帝国;适应匈牙利人和罗马尼亚人之间的文化争议;适应林林总总的少数族群,其中,犹太人、罗姆人及德国人在该城市的历史进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个城市过去在文化方面非常复杂,因而该市甚至在今天都还有三个名称:克卢日–纳波卡(罗马尼亚语),科洛斯堡(匈牙利语),克劳森堡(德语)。这里的传统音乐已经是,也仍旧是一个世界都市的音乐,既与众不同,又处于不断的变迁中。从历史角度看,其日常的文化所呈现的世界性,正是形成今天——后现代的全球时代——世界音乐的那种世界性。

21世纪初始,同世界音乐的相遇已经成为日常的经历,主导着新世纪——“我们的世纪”——的声音景观。我甚至也许可以这样说,“我们”共处于新世纪的初始,与人人共有的世界音乐相遇,这种相遇将我们紧密地连接在一起。相遇产生了全球化,然而,有一条悖论潜伏在相遇的形式里。如果我们真的是通过与世界音乐在全球的相遇而共享它的,那么我们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与它相遇的,这些不同的世界的形成方式,由于经济、族裔、种族、政治和历史等的差异,也大相径庭。同以往相比,今天更加多样的技术手段使我们与更多的世界音乐相遇,但问题是,这些技术是便利了这样的相遇,还是令其复杂化了。说得更确切些,尽管媒介专家宣称CD唱片、因特网以及跨国录音产业无处不在,可是并非世界上每个人都同样能够得到世界音乐的技术,实际上大多数人是得不到的。世界音乐所处的世界增多了,原因是我们能够更加直接得多地与这些世界相遇。因而,我们越发禁不住要问:世界音乐所处的各种日常世界究竟属于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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