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音乐家
为数众多的音乐家,常常出现在关于宗教、历史起源以及音乐起源的神话和宗教–哲学的著作里。如同之前小节,当我们思考在人类其他活动的认识论和本体论中音乐存在的复杂状况时,几乎总是不出意料,音乐家也出现在其中,实际上他们就是我们此处所谓的“最早的音乐家”。这些音乐家处于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过渡空间,作为音乐家他们以两种面目出现:首先作为表演者;其次作为匠人,用地球上的物质或曾经存在的生灵的身体来制作自己演奏的乐器。我们正是在那些神话盛行的时刻见证了这些最早的音乐家的存在,那时的身份认同,尤其是区分宗教与世俗、自然和人为的身份认同,受到最严厉的质疑。最早的音乐家常常具有天赋的能力,能够引发人们注意身份认同的关键问题,然后以音乐作为可能的解决手段。正是以此方式,最早的音乐家将音乐铭刻在历史上和全世界各种宗教的奠基神话里。
在音乐起源之时,人类的介入决非那么简单。在犹太传统里,有两个起源神话,都是在《托拉》第一卷,即《创世记》(Genesis)中。在第四章,音乐的出现与两类乐器相关,一类取材于动物身体而后打造成类似人类的形状,另一类用地球上的元素铸造。音乐的一个发明者犹八(Yuval)与第一类有关,另一个发明者土八该隐(Tubal Cain)同第二类有关。在《创世记》中,我们还在《以撒的牺牲》(Akedah)的象征意义核心遇到音乐本体论。《以撒的牺牲》又名《燔祭以撒》(Binding of Isaac),是意义最深远的圣经故事之一。在这个故事里(《创世记》第22章),亚伯拉罕表明自己愿意执行上帝的圣训,献祭自己的儿子以撒。正当亚伯拉罕要杀儿子时——他已经在祭坛上对儿子举起了刀——上帝的声音来干预了,这个声音告诉亚伯拉罕他可以用一只公羊作为替代品,那只羊的羊角卡在了附近的灌木林里。亚伯拉罕将公羊献祭焚烧后,发现公羊的羊角没有烧掉,就把羊角留下作为羊角号(shofar)。羊角号作为仪式的主要乐器由他传给犹太人。吹响羊角号便是赋予时间与历史以意义,它以声音表征犹太人的身份认同,甚至今天,这种认同仍然可以回溯到《创世记》里最早的音乐家。
男女众神,以及男人女人,都在印度教的整个伟大史诗性组诗里呈现多变的形态,我们也许可以推断,最早的音乐家也扮演着许多角色,这八九不离十。最早的音乐家出现非常频繁,不仅在印度教史诗《摩诃婆罗多》(Mahabhārāta)中,时至今日依然存在于音乐的代表性图像里。这个音乐家就是克利须那(Krishna,黑天)。他代表了一类神性,其中有神圣的爱与美(prema和rupa)。然而,他最早音乐家的身份更多展现在他一生中的许多经历中。从他的童年开始,他就同女牧牛人(gopīs)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进一步象征了灵魂同神的关系。这种关系以多种方式展现:克利须那为女牧牛人吹笛的众多形象中;伴随着印度调式拉加(rāga)的叙事中;描绘神圣之爱的图像中。克利须那作为最早的音乐家处处可见,我们可以说其具有普适性;相比之下,娑罗室伐底女神(Sarasvatī)的存在更具地方性。在印度教著作里,她代表人类理解力的一种本体论,即“真知灼见”(vidyā),这种本体论使人类超越再生的轮回。她将这种本体论带入了印度最古老的乐器——维纳琴(vī?ā)。维纳琴对印度教的意义处于非常基本的层面,它的琴首像人的头部,琴弦如同声带,而葫芦共鸣箱则类似人类身体,因此它的形态被认为高度抽象地象征着人类。我们也许可以将“真知灼见”解释为人死前和死后生命形态的轮回;为了扩大娑罗室伐底女神对“真知灼见”的影响,她经常出现在维纳琴琴身上的图像中。事实上,卡纳塔克邦古典音乐中的“维纳琴”常常被称为“娑罗室伐底女神的维纳琴”。虽然娑罗室伐底女神是最早出现的音乐家之一,但今天她仍然出现在印度音乐里,提醒人们音乐的原初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