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元、大脑网络和数学法则,说得让人有点泄气,难道我们的爱、希望和存在本身都仅仅是电流流过一团灰质组织的结果?神经科学哲学家帕特里夏·丘奇兰德(Patricia Churchland)的回答是:“对。”不过这个真相带给我们的不应是惊吓,而是启发。
你把神经科学的新发现与地球绕着太阳转、心脏是一个泵这些发现相提并论,你觉得它们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它们都对人们的固有世界观发起了挑战。比如,从前人们一直认为地球位于宇宙的中心。类似地,许多人都相信是心使得我们称得上人,结果它只是一个肉做的泵。我们意识清醒、做出决定、上床睡觉、生气发怒、恐惧害怕,所有这些都只是实实在在的大脑在行使功能,我觉得人们意识到这些时,会跟对前面所说的情况感受相似。试着理解我们是谁的神经基础可能让人很受打击,这种思想叫作“神经存在主义”,这个名字切中了要害,我们不习惯从这个角度思考自身。
为什么我们难以看清自身的本质呢?
部分缘于神经系统的演化。大脑有什么了解自身的必要吗?我们不了解大脑也无所谓,就像我们不知道肝的功能之一是去除毒素也能过日子。当然,值得庆幸的是科学允许我们去了解。
神经科学有没有给你带来不安?
要我说的话,没有。这要花点时间去适应,但我没有被吓到。当然,我理解人们的矛盾心理,一方面,他们痴迷神经科学,因为它帮助解释了他们母亲的阿尔茨海默病,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想:“天呐!我对孩子的爱意真的只是神经化学活动吗?”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这并不困扰我。
为什么你似乎理所当然地觉得会有人抵制脑科学?
我教神经科学哲学多年,学生们经常会说,想想你就只是你的大脑,这不会很恐怖吗?这不会困扰你吗?然后我们就会谈论为什么这会困扰他们,我明白有些人会感到矛盾或忧虑。
你承认我们对大脑的许多更高级的功能没有满意的神经学解释,比如意识、睡眠和做梦等,我们真的已经准备好宣称我们只是我们的大脑了吗?
确实,我们目前还没有充分的解释,也要确保不要言过其实。但证据都指向大脑,我们在神经科学方面的知识都将我们指向了那个方向。
你说神经科学挑战了一些人对灵魂和死后生命的信仰,那么目前这些信仰依旧广泛存在吗?
这可能存在文化间的差异,在英国或许不太需要挑战这些想法。但我发现在美国,这事很重要。许多人不见得有很强的宗教观念,但他们总觉得人死后还存在点其他的东西。
即使是那些对神经科学接受程度已经很高的人,也会发现某些观点很棘手,尤其是自由意志,我们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这样问可能更好:我们是否能控制自我?它的演化动力不难找,我们需要盯准一个目标不分心,我们需要克制某些冲动。我们确实知道一点自我控制的神经生物学机制,而且大脑也明白无误地展现出了自我控制能力。在我看来这已经很好了,当我们需要对某件事做出决定时,自我控制机制就会以我们理解的方式运作。比如买车,我们决定不买超过支付能力的车,而是买辆多少还算实用的车,这就是自由意志。不过,如果你觉得自由意志是在没有因果关系的背景下创造了决定,那就不存在自由意志。
神经科学能提供一种生存哲学吗?
神经科学不会为我们提供生存的剧本,但是我觉得理解大脑的自然本质能促使我们变得明智。
有些人可能会说你只是你的大脑这个观点让生命变得黯淡、冷酷而终究归于虚无,你怎么回应这一点?
一点也不黯淡啊!上帝也好,灵魂也罢,我从这些事物身上根本看不出它们赋予了我生命的意义。鬼神何以给我意义?没人说得清吧?我的生活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我有家人,从事有意义的工作,因为我喜欢玩,我有狗。是这一切让我的生活有意义,我认为大多数人也这么觉得。那么,在生命尽头会发生什么?我会死去,仅此而已。我酷爱这个想法,几近疯狂。
帕特里夏·丘奇兰德是来自美国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的哲学家,她专注于神经科学、心理学和哲学交叉领域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