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哲学研究》第66节中,维特根斯坦问道:“棋类游戏,牌类游戏,球类游戏,角力游戏,它们的共同之处是什么?”然后,他立刻自我反驳道:“——不要说:‘它们一定有某种共同之处,否则它们不会都叫做游戏。’”
维特根斯坦给出的建议是“不要想,而要看”,一旦我们睁开眼睛看,而不是像哲学家那样闭着眼睛去解释自然(请你回想毕达哥拉斯那一讲的标题),就能看到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和“亲缘关系”,而不是想象中的“共同之处”。比方说,当你想说“休闲”是所有游戏的共同之处时,就会发现中日韩三国的围棋擂台赛,这跟休闲一点关系都没有;当你想说所有游戏总有输家和赢家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一个人在搭乐高的游戏场景,这与输赢一点关系都没有。总之,当你放弃想、专注看的时候,就会看到游戏的复杂多变性,它们之间没有“共同之处”,但有“相似之处”,这些“相似之处”就像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复杂网络”。
那么,究竟该怎么描述这张网络呢?维特根斯坦说:“我想不出比‘家族相似’更好的说法来表达这些相似性的特征;因为家族成员之间的各式各样的相似性就是这样盘根错节的:身材、面相、眼睛的颜色、步态、脾性,等等,等等。”
讨论到这里,我们可以说,各种“游戏”构成了一个家族,各种“工具”构成了另一个家族,我们之所以把这类活动称为游戏,把那类对象称为工具,不是因为在它们的背后存在着所谓的本质(想想亚里士多德),也不是因为我们可以对它们进行普遍定义(想想苏格拉底),而是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家族相似性”。
语言游戏和家族相似性是理解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的关键概念,突出地反映出后期维特根斯坦的反本质主义特点。维特根斯坦像古希腊哲人那样直面问题本身,但是他的思维方式却迥异于古希腊哲人。巴门尼德关心“一切是一”的那个“一”,维特根斯坦却想要教会我们差异;赫拉克利特说“隐蔽的关联比明显的关联更为牢固”,维特根斯坦则说:“我们对隐藏起来的东西不感兴趣”。
“家族相似性”是一个极富启发性的概念,它让我们回到粗糙的地面,让我们紧绷的哲学神经得到舒缓,维特根斯坦说:“真正的发现是这一发现——它使我们能够做到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打断哲学研究——这种发现给哲学以安宁,从而它不再为那些使哲学自身的存在成为疑问的问题所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