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读完前几讲后,不少读者会有“找不着北”的感觉,我要安慰你们的是,这种感觉很正常,因为维特根斯坦说了,哲学问题具有的形式就是“我找不着北”。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这种感觉又是不正常的,因为维特根斯坦的任务是给哲学家看病,给那些找不着北的苍蝇们指出一条明路,把他们从捕蝇瓶里拯救出来。
既然如此,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因此也没有患上哲学病的读者来说,为什么在读维特根斯坦的时候也有找不着北的感觉呢?一种可能是,正因为你没有哲学病,所以体会不出维特根斯坦思考的妙处所在,这就好比在牙不疼的时候,你不会觉得牙医有多重要。但是,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是,你是一位不自觉的哲学病的病毒携带者,因为病症没有全面爆发,所以你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时候带你去看牙医,你会觉得莫名其妙——我的牙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诊所?
所以我在这一讲的一开始,就是要引爆你的病灶,把你的潜在病毒给激发出来,这样才能慢慢体会到维特根斯坦的重要性。
让我们回想一下上一讲的例子,当有人问我们“什么是金星”的时候,我们会非常自信地把手指向天际,告诉他们:“喏,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可是当有人问“什么是时间”的时候,我们试图去寻找像金星一样的时间实体,却发现自己茫然失措,找不着北。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困惑?因为我们被这两个表达式表面上的一致性给迷惑了,以为“什么是金星”和“什么是时间”问的是同一类型的问题,所以我们也就很自然地像寻找金星那样去寻找作为实体的时间。其实,表面上一致的问题并不一定是同一类型的问题。
类似的诱惑无处不在,不管是哲学家还是普通人都难以幸免。仍旧举上一讲的例子,当说到工具二字的时候,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想在各种工具之间寻找“共同之处”,与此类似的是,当我们把语言看成是各种不同类型的语言游戏时,又会忍不住去想:什么是游戏之为游戏的“共同之处”?我们似乎总是倾向于要去总结一些什么,仿佛这么做才显得很哲学。
我之所以说你可能是不自觉的哲学病的病毒携带者,道理就在于此,因为只要使用语言,我们就会被诱惑着去做某种哲学化的思考,被诱惑着去做某种总结性的陈词,在多中去寻找一。这种诱惑是如此的难以抗拒,以至于维特根斯坦说,我们需要做的是意志上的抵抗,而不是克服理解上的困难,因为弃而不用某种表达式,就像忍住眼泪或者压制愤怒一样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