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重提这句话:“理解的要执行,暂时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剥离它的政治语境,你有没有发现它跟安瑟尔谟的“除非我相信了,我绝不会理解”,在道理上非常类似?
事实上,从解释学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这两句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通常是先理解再相信。比如前两天我跟布谷说,吃饱饭后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会得阑尾炎的。布谷说:什么叫阑尾炎?我听不懂。我解释说:就是肚子会疼。然后她就理解了,也就相信了。当然,有时候,怎么跟她讲道理也说不通,这个时候我就会对她循循善诱:爸爸是不是最爱你了?爸爸是不是从来没有骗过你?那你是不是应该听爸爸的话?这时候我就在试图让她先相信再理解,先执行再理解,在执行中不断地加深理解。
“除非我相信了,我绝不会理解”,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处理“三位一体”这样的神学主题,也适用于处理历史、文化、爱这些触及人类灵魂深处的领域。每一个中国人都会背诵李白的《静夜思》,每当我们吟诵起“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心里就会产生非常复杂的惆怅之情,霜、明月、故乡,这些最简单的汉字为我们营建出最深沉也最优美的文化意境。我读过《静夜思》的各种英译本,有些译文非常优美,但是我仍旧不认为外国人能像中国人一样对这首诗产生心心相印的感觉。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文化隔阂,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我们从小浸润在中国文化的传统之中,用当代解释学大师伽达默尔的话说就是:“一切理解都必然包含某种前见”。所谓前见就是先行把握的东西,是在有所怀疑之前,毫不怀疑地接受下来的东西。在进行分析、批判、怀疑和反驳之前,我们先拥有的是这种百姓日用而不知的前见、默会和亲知。借用安瑟尔谟的说法,对于中国文化,我们是先相信了,然后才理解的。此时的理解不是外在的理解,而是内在的理解,水乳交融、心心相印,既有对题中之义的把握,更有对言外之意的领会,甚至还能体察那不可言说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