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伊壁鸠鲁学派跟着感觉走,试图在快乐中寻找幸福,那么斯多亚学派就是跟着理性走,试图通过智慧去寻找幸福。何谓智慧?借用爱比克泰德的话说,智慧就在于搞清楚“什么是我的,什么不是我的,(神)允许我干什么,不允许我干什么”。一旦认识到了自己的本分和角色,斯多亚哲人就要承担起此世的义务,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得不止。这样的哲学观虽然谈不上勇猛精进、锐意进取,但也绝不是鸵鸟哲学,与网络上流行的所谓“佛系”人生观更是天壤之别。
对斯多亚哲人来说,哲学家的任务不只是练习死亡,还要练习生活中的各种不测。塞涅卡说:“我们能够达到的智慧,就是要学习如何避免用我们对挫折的反应来加剧这个世界的顽固性,这种反应包括盛怒、自怜、焦虑、怨恨、自以为是和偏执狂。”
以愤怒为例,塞涅卡说:“促使我们发怒的原因是我们对世界和对他人持有过分乐观的观念,这种乐观达到危险的程度。”想想看,你为什么经常对你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感到愤怒?就是因为你太乐观了。有的女生觉得男朋友应该对她有求必应,每天早晨给她送早餐,每逢佳节送鲜花。他追你的时候会给你送,等追上了以后就不会给你送了。这种乐观是非常危险的,这样会加剧你们对这个世界的失望甚至绝望。
塞涅卡说:“我们并不是每当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怒不可遏,只有我们认为有权得到时才这样。”这句话真是一语中的。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作《求求你,感谢我》,我说,在一个权利意识深入人心的社会,人们不太会对政府的所作所为感恩戴德,无论政府做了什么“好事”,被权利“洗脑”的人民都会泰然受之,视之为理所当然,不仅很少心怀感激,而且还常常挑肥拣瘦、说三道四,这样的“刁民”着实难以伺候。这就是为什么家长主义者和专制主义者不喜欢权利观念的原因所在。
同理,塞涅卡认为:“对不公正抱怨的本身就暗含着一种信念:坚持认为这个世界基本上是公正的。”换言之,一旦你放弃了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了。
可不是这样吗,塞涅卡说:“我们从不在恶事真正出现之前就已预料……多少葬礼从我们门前经过,但我们从不认真思考死亡。多少夭折发生过,但我们仍为自己的婴儿作长远打算:他们如何穿上托加,如何在军队服役,然后继承父亲的财产。”
普通人总是生活在虚假的希望之中,我们忙忙碌碌地为正常生活做着各种准备,却对即将到来的和必将到来的挫折毫无准备,所以才会格外的手忙脚乱、束手无策。怎么办?塞涅卡告诉我们:“如果你想消除一切担心,那么请设想你所害怕的一切都会发生。”只有将所有的坏事都在脑海里预演过千百遍,才有可能在厄运真正降临之时,泰然任之。
如果你说这些话像是心灵鸡汤,我也不会否认。但是比起不让雾霾进到心里的心灵鸡汤,斯多亚哲人至少没有美化现实。在那个苦难深重的世界里,他们没有为正义而战,但也没有给高墙添砖,他们提供的不是正能量,恰恰相反,“斯多亚主义是一种严冷的世界观,以严冷的目光,看到一个喜悦全无的世界”。(麦克里兰语)
在结束这一讲之前,我想引用斯通普夫的观点来为斯多亚哲学做个总结:“斯多亚学派把他们的整个道德哲学建立在这样一种确信上:如果我们懂得了严格的律法而且理解我们不可避免要担任我们的角色,我们就不会拼命去反对这种必然性,而是会欣然跟随着历史的步伐前进。幸福与其说是选择的产物,不如说是存在的一种性质,幸福产生于对不得不如此的事情的接受。所以自由不是改变我们命运的力量,它只不过是没有情绪上的纷扰而已。”
最后我想送给各位读者塞涅卡的两句话,就此告别晚期希腊哲学:
死亡和不幸难以驾驭,无人能逃,因此必须不失尊严地去面对。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