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在东征途中暴毙,雅典爆发了反马其顿的政治运动,为了不让雅典人第二次对哲学犯罪,亚里士多德主动选择离开雅典,回到故乡,次年亚里士多德病逝。
从公元前322年亚里士多德去世到公元529年最后一个希腊学园被关闭,这个时期的古希腊哲学被称为“晚期希腊哲学”,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哲学流派是伊壁鸠鲁学派、怀疑主义学派和斯多亚学派。它们的思考进路和哲学基础非常不同,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退隐和出世的思想底色。
这一讲我们将重点介绍伊壁鸠鲁学派。伊壁鸠鲁(Epicurus)生于公元前341年,卒于公元前270年,由于用快乐解释至高善“eudaimonia”,常常被后人贴上“享乐主义者”的标签,但这是彻头彻尾的误解,因为伊壁鸠鲁并非纵情声色之徒,他追求快乐,但不追求享乐。
伊壁鸠鲁认为每个人的感觉才是最真实的,个人感觉是我们判断是非的唯一根据,在所有感觉之中又以快乐最重要。伊壁鸠鲁说:“快乐是幸福生活的起点和目标,一切善的根源来自口腹之乐,就是智慧和文化也与此相关。”他一方面承认“每一种快乐都具有自然吸引力”,一方面又认为,“并不是每一种快乐都值得选择”,为此他区分了三种类型的快乐:
1.自然和必需的快乐;
2.自然但不必需的快乐;
3.既不自然也不必需的快乐。
什么是自然和必需的快乐?伊壁鸠鲁说:“面包和水,当放进饥渴的嘴唇,就能产生最大的快乐。”这些快乐是自然的,因为它符合人的天性,这些快乐是必需的,因为它是生存的必要条件。记得有次看到陈坤的采访,他说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憋了两小时的尿然后一泻而出,如果伊壁鸠鲁听到这个说法,应该会欣然把它归入自然和必需的快乐。
哪些快乐是自然但不必需的呢?打个比方,饥肠辘辘的时候,你很自然地想要吃饭,但是如果你并不满足于吃一碗食堂的炸酱面,而是非要吃传说中的满汉全席,这就是在追求自然但不必需的快乐。前两天看到一则报道,一家五口人在京郊盖了一幢2000平方米的房子,设计极为艺术且环保,可是这个居住空间显然超出了必需的范畴,这么多的卧室怎么打扫得过来呢?万一孩子在家里走丢了怎么办呢?
除此之外,伊壁鸠鲁认为还有一些快乐是既不自然也不必需的,比如名望和权势。名望和权势更像是贬义词,相对中性的表达是荣誉和权力,对亚里士多德来说,它们都属于政治生活中的善。亚里士多德认为荣誉是不自足的善,因为荣誉依赖于授予者而不是被授予者,当人们热爱你的时候他们就给你鲜花和掌声,当人们厌弃你的时候他们就对你抹黑、给你差评。尽管如此,亚里士多德始终认为,政治生活是普通公民最有可能过上的幸福生活,也就是说荣誉是值得追求的善。相比之下,当伊壁鸠鲁把荣誉和权力贬低为名望和权势,视之为既不自然又不必需的快乐时,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政治生活,退守到私人生活中,把个人的感受和私人的幸福视为头等大事。伊壁鸠鲁学派的口号是:“我们应当从日常责任和政治事务的牢房中逃离出去。”“除非迫不得已,圣哲绝不会参与公共事务。”这与亚里士多德的入世精神显然是背道而驰的。所以罗素才会这样感慨:
亚里士多德是欢乐地正视世界的最后一个希腊哲学家;从他而后,所有的哲学家都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而具有着一种逃避的哲学。世界是不好的,让我们学会遗世而独立吧。身外之物是靠不住的;它们都是幸运的赐予,而不是我们自己努力的报酬。唯有主观的财富——即德行,或者是通过听天由命而得到的满足——才是可靠的,因此,唯有这些才是有智慧的人所要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