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猪的城邦”到“纯洁的城邦”,还只是让护卫者完成了必要的德性培养和军事训练,并没有在护卫者与武士之间做出真正的区分,因为还缺少“哲学”这个最重要的环节,而这也是柏拉图的“理想国”与斯巴达贵族军事专制最关键的区别所在。
要想成为真正的护卫者也就是哲学王,除了优生学以及音乐和体育的教育,还需要经过更加严苛的遴选程序。首先,哲学家应该具备以下的天赋:“记性良好,敏于理解,豁达大度,温文尔雅,爱好和亲近真理,正义、勇敢和节制。”拥有这些天赋还不够,他们还要在30岁之前学习算术、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天文学和谐音学等一系列的课程;从30岁到35岁,他们开始接触辩证法,学成之后再安排他们指挥战争和执行公务,在实际生活中接受考验,看他们是否能在各种诱惑面前坚定不移;如此过去15年,直到50岁以后,那些成功闯关的人将面临“最后的考验”——他们将被要求去看“善本身”,把善的理念作为原型,来管理城邦、公民以及他们自己,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成为真正的哲学家,并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哲学王。
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最终脱颖而出的只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没有成为真正的哲学家,而是变坏了。苏格拉底认为哲学的本性是尤其易于败坏的,而败坏了的这些人会给城邦带来巨大的灾祸,因为,“天赋最好的灵魂受到坏的教育之后就会变得比谁都坏”。这句话值得我们深思。我猜想柏拉图在写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所想的很可能就是苏格拉底的那两个著名弟子:阿尔西比亚德和克里提亚斯。后人在谈起《理想国》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对“哲学王”的推崇和肯定,却忘了柏拉图对“哲学的本性容易败坏”的警示。在这个意义上,后世那许许多多在《理想国》的鼓励下试图成为“天子师”或者“哲学王”的哲人,按照柏拉图的标准,很可能不是哲学家,而只是一些天赋极高却不幸败坏了的灵魂。
在培养哲学王的过程中,苏格拉底尤其强调算术和几何学的重要性。据说在雅典学园的门口竖着一块牌子,上书“不懂几何者不得入内”。这突出地反映出毕达哥拉斯学派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深刻影响。因为算术与几何学的研究对象乃是“永恒事物”,这些学科可以把灵魂引导到真理那里,迫使灵魂去看真理和实在本身。事实上,柏拉图与康德一样,都是哲学史上的集大成者,他们充分吸收了前人的思想,然后再辅以自己天才的发挥,才发展出震烁千古的不朽理论。比方说,柏拉图不仅继承了毕达哥拉斯对数学的尊重,还深受其宗教倾向、灵魂不朽的信仰的影响。巴门尼德强调“一切变化都必然是虚妄的”,“实在是永恒的、没有时间性的”的观点也深刻地影响了柏拉图。即使是巴门尼德的对手赫拉克利特也在否定性的意义上影响了柏拉图,赫拉克利特强调感觉世界“无物常驻,一切皆流”,这个观点和巴门尼德的学说结合起来,就形成了柏拉图关于“知识并不是由感官得到的,而只是由理智获得的”结论。
苏格拉底说:“哲学家是能把握永恒不变事物的人,而那些做不到这一点,被千差万别事物的多样性搞得迷失了方向的人就不是哲学家。”这个说法引来不少的批评,很多学者认为柏拉图纸上谈兵,过高地估计了理论智慧,低估了实践智慧。英国作家萧伯纳曾经讥讽“有教养的英国人”:除了掌握“对”与“错”的差别,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后来,一个有教养的英国哲学家听说了这句话,自嘲说,这个批评用在道德哲学家身上其实更合适。
是啊,为什么看到了“善本身”就足以安邦定国?哲学与政治的结合到底是如何可能的?关于这个问题,柏拉图好像从来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