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的安排有点像擂台赛,辩手们轮番上阵与苏格拉底较量,然后一一败下阵来。到目前为止,苏格拉底的“口下败将”已经有克法洛斯、玻勒马霍斯以及色拉叙马霍斯,现在场边还剩下两个“选手”没有亮相,这两个人出身不凡,值得隆重介绍。
他们俩一个叫作格劳孔,一个叫作阿得曼托斯,都是柏拉图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也是雅典城邦最优秀的年轻人。联想到苏格拉底后来正是以“败坏青年”为名被送上雅典法庭的,这两个雅典青年的在场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风华正茂、雄心勃勃,不仅对智性生活有着天然的热情,还热衷于政治生活,强烈地渴望得到“荣誉”。说到这里,我想岔开去多说两句古希腊的“荣誉”观。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曾经这样概括希腊人对于幸福生活的三种态度:“快感的人生”追求的是“快乐”;“政治的人生”追求的是“荣誉”;“思辨的人生”追求的是“沉思”。希腊城邦里的自由民大多是政治的动物,因此他们热切地渴望获得“荣誉”,对于这一点他们从不忸怩作态,欲拒还迎。陈嘉映对此有个很好的观察,他说我们万不可将雅典人的“荣誉”混同于现代大众传媒时代的“虚名”。因为在一个公民人数不超过三万的城邦里面,对于“卓越”的称颂几乎都与公民的直接生活经验息息相关,人们亲眼目睹你在战场上勇敢杀敌,亲耳听见你在公民大会上慷慨陈词,他们熟知你的日常操守,了解你的道德品行,所以,在古希腊的城邦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情况几乎不会出现,所有的“荣誉”都是沉甸甸、实打实的。人们在政治生活中追求“卓越”,并且希望得到“同侪和后人的称颂”,而不仅仅是获得内心的平静与祥和。所以,对于希腊人来说,参与政治生活不仅是为公众服务,同时也是要实现对荣誉的追求,说得更加明白一些,政治生活应该最大限度地有利于他人,同时也有利于自己。
现在的问题在于,摆在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这两个年轻人面前,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苏格拉底说最优秀的人并不“乐意”参与政治,而是“不得不”参与政治,他们参与政治不是为了逐利而是为了避害,避免让坏的人统治自己;而色拉叙马霍斯则说,在政治生活中完全不必考虑正义,恰恰相反,不正义的人比正义的人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