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的罪名:引进新神和败坏青年

时间:2023-11-30 00:49:02

那么苏格拉底具体都干了些什么?按照他在雅典法庭上的自述,自从听说了德尔菲神庙的神谕,他就每天忙个不停地在找各种人聊天,目的是检验他们是不是智慧,一旦发现某人并不智慧,就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苏格拉底的罪名:引进新神和败坏青年

你可以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作为雅典城邦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家境殷实,平日里受人尊敬,当你在阳光明媚的公民广场上闲逛,跟老熟人们点头致意、问话寒暄的时候,突然从斜刺里杀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二话不说就跟你开始探讨正义、德性、幸福这些玄而又玄的问题。你一开始还能侃侃而谈,可是三言两语过后,就开始理屈词穷、面红耳赤了,最可恨的是,边上还站了一群衣着光鲜的贵族青年,不停地在起哄。这事儿搁谁头上谁不恼火呀?所以说,苏格拉底在他的哲学生涯中,肯定得罪了不少雅典的成功人士,这一点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

苏格拉底就这么四处奔波地找人对话,他说:“由于这项工作很忙,所以我没有余暇去参加政治活动,也没有工夫去料理自己的私事。如今我一贫如洗,两袖清风,这就是我一心侍奉神道的结果。”

不料理个人私事,也不参加政治活动,整天带着年轻人不务正业,专门给成功人士挑刺,对民主制度说三道四,这样的苏格拉底的确很招人烦。事实上,向雅典公民大会起诉苏格拉底的共有三个人,一个是演说家,一个是诗人,还有一个是手艺人兼政治领袖,都是城邦内部的头面人物。从道德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苏格拉底的反讽意在激发起对话者的羞耻之心,从而让他们自知其无知,知耻而后勇。可是问题恰恰在于,知耻而后勇的人从来都是少数,多数人的反应是恼羞成怒,进而怀恨在心。所以,这场诉讼的最初动机更像是私人恩怨。当然,要想公报私仇,就必须诉诸冠冕堂皇的理由,苏格拉底就是被以“引进新神”和“败坏青年”为由起诉的。

那么,这两个罪名是否成立呢?我们先来看“引进新神”的说法。雅典人都知道,苏格拉底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会不分场合,突然之间就进入老僧入定的状态。有一次在战场上,他就这么披星戴月站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有一次参加宴会,走着走着,他就立定不动了,其他人就说:别理他,他总是这样,让他自己站上一会儿就好了。苏格拉底自称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在跟神直接对话。初听上去,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可是仔细想一想,苏格拉底其实是在抛开外在的宗教系统,直接诉诸自我的内心世界,用“认识你自己”来代替“外在的神谕”,这当然算得上“不敬旧神”以及“引进新神”了。所以说,这个罪名不算是凭空捏造。

再来看“败坏青年”。这里必须要提到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克里底亚斯,另一个是阿尔西比亚德,这可是苏格拉底最为臭名昭著的两个追随者。根据原告的指控,这两个人同苏格拉底交往之后使城邦蒙受巨大的祸害,克里底亚斯是僭主政权中“最贪婪、最强暴和最阴险的人”,阿尔西比亚德是民主政权中“最放纵、最傲慢和最专横的人”。

我们今天要对阿尔西比亚德的故事多说几句。他是雅典著名的美男子,英勇善战,但却性情乖张,反复无常。作为雅典的将领,阿尔西比亚德曾经屡立战功,但在远征西西里失利之后,他叛变投敌,加入雅典的敌人——斯巴达的阵营。不久之后,他再次叛逃,这一次投向整个希腊的敌人——波斯。阿尔西比亚德的不忠不义是不是很像《三国演义》里的“三姓家奴”吕布?

阿尔西比亚德和苏格拉底的关系非常密切。首先,他是苏格拉底的学生,在著名的对话录《会饮篇》中出过场。在一次战役中,苏格拉底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过阿尔西比亚德的命。因为爱慕苏格拉底的智慧,阿尔西比亚德还曾经追求过苏格拉底。说到这里大家不要惊讶,同性恋在古希腊其实非常盛行。我们在前几讲中提到的俄狄浦斯,他的母邦忒拜城甚至还专门建立过一支由同性恋者组成的“神圣军团”,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更何况是恋人?“神圣军团”在各项战事中所向披靡,据说因此为很多城邦所仿效。

所以说,“败坏青年”这个指控也不是无端诽谤。当年菩提老祖对孙悟空说:“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可惜苏格拉底没有这样的先见之明。有些哲学史家力图撇清苏格拉底对这些人的影响,我觉得大可不必,凭什么教出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功劳,教出阿尔西比亚德就跟苏格拉底关系不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