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99年,苏格拉底被雅典公民大会判处死刑。苏格拉底之死与耶稣基督之死,或许是西方文明史上最重要的两个死亡事件。前者宣告了哲学与政治的紧张,后者凸显出宗教与政治的冲突。
雅典人为什么要对苏格拉底处以死刑?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把视野拉回到公元前431年,那一年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以雅典为首的提洛同盟与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联盟从此陷入长达27年的战争。这场战争被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忠实地记录下来,要想知道战争的破坏力,读一读修昔底德下面这段话就知道了:
“邪恶这个时候已经被人们当成了美德,所有的词义都发生了变化:欺骗被赞为精明,鲁莽被当作勇敢,而忠诚、谦虚、大度却被认为是软弱的代名词。”
如果你读过乔治·奥威尔的政治寓言小说《1984》,就会发现二者惊人的相似之处,在奥威尔笔下,虚拟的大洋国里有四个政府部门,“真理部”负责撒谎,“和平部”负责战争,“仁爱部”负责刑讯,“富足部”制造短缺。大洋国和战争期间的古希腊的共同特征是,所有的词义都出现了黑白颠倒的现象。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现象,语言的败坏象征着人心的败坏,语言秩序的颠覆意味着道德秩序和政治秩序的颠覆。正是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苏格拉底开始了他的后半生,而他的使命,正是要通过探究伦理问题来重建道德秩序和人心秩序。
如果我们把目光进一步聚焦到雅典,就不得不注意到,在苏格拉底受审之前,雅典民主制出现的三次政治“地震”。第一次地震发生在公元前411年,一小撮阴谋分子与斯巴达里外勾结,推翻民主制,建立了“四百僭主专政”;第二次地震发生在公元前404年,雅典战败,在斯巴达的扶植下,雅典建立了“三十僭主专政”。虽然这两次僭主专政只分别持续了四个月和八个月,但却是雅典历史上非常恐怖和黑暗的时期。在“三十僭主专政”的八个月里,许多雅典公民遭到杀害,死亡人数甚至超过了战争最后十年战死的雅典士兵的总和。公元前401年,反民主派人士再一次蠢蠢欲动,虽然民主派最终获得了胜利,但是可想而知,经过这三次政治地震,雅典民主制早已元气大伤,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和自信。雅典人想要清算失败的原因,寻找祸根,于是开始抓特务、找敌人,最终,他们把目光聚焦在苏格拉底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