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哲学能够通过曲折和间接的方式改变世界,但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学习哲学的最大用处在于它能给每一个个体带来慰藉。
前些年有一特别畅销,书名叫作《沉思录》,作者是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可·奥勒留,温家宝总理在新加坡访问的时候告诉记者,这天天放在他的床头,他可能读了有100遍,天天都在读。无独有偶,曾经有记者问美国前总统克林顿,除了《圣经》,哪对他影响最大,他的回答也是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那么马可·奥勒留在这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呢?我给大家摘录一段话,他说:
人所执着的是什么呢?啊,除哲学别无他物。唯哲学可以保持我心中的神性,使我们免受伤害与屈辱,使我们超然于苦乐之上,使我们不致装聋卖傻或矫情掩饰,使我们无需仰人鼻息,受人驱使。何止于此,哲学使我们的心灵虽遭逆顺而安之若泰。
人生会遇到各种挫折、痛苦和不幸,有的是我们自找的,比方说为名利所困,受欲望摆布,有的是外界强加的,比如天灾人祸或者社会不公。而哲学的功用,就是教会我们在人生遭遇现实的铁壁的时候,以最软的方式着陆。为了说明这个问题,让我来给你造两个句子:
1.同屋的人离开的时候用力甩上了门,我很恼火。
2.同屋的人离开的时候用力甩上门是为了要使我恼火。
这两个句子的区别一看便知。后者不一定是过度反应,但是如果你把所有对你不利的事情都看成是“世界在与你为敌”的证据,那你就要好好地读读斯多亚学派哲学家塞涅卡的这句话了,他说:你之所以“总是预料到要受辱,其背后实际上是担心自己有理由受到嘲弄”。那么怎么摆脱这样的困境呢?塞涅卡给予我们的劝诫是,要学会成为“我自己的朋友”。只有成为我自己的朋友,才会成为全人类的朋友,只有首先与自己和解,才能与世界和解。
以上例子看起来稍微有些心灵鸡汤,事实上,关于哲学给人生带来的慰藉,还可以举一个更加极端的例子,主角仍然是塞涅卡,他曾经给暴君尼禄当过五年的导师,所谓伴君如伴虎,塞涅卡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是如履薄冰,随时可能会身首异处,所以他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女神。我把她赐给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它们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
塞涅卡可以说是用他的生命实践了他的哲学思想。公元65年,塞涅卡当时隐退已经三年,尼禄怀疑他卷入一个谋杀他本人的阴谋中,下令塞涅卡自杀谢罪。塞涅卡的亲友听说这个消息后都失声痛哭起来,根据史书记载,塞涅卡的反应却非常镇定自若,他不停地宽慰他的亲友们,问他们学习多年的哲学都到哪里去了,多少年来他们互相激励的那种处变不惊的精神都到哪里去了。塞涅卡试图割腕自杀,但因为年老体迈,血液流出不畅,于是他要求医生给他一杯毒药,像他的哲学偶像苏格拉底那样自尽,但是他喝下毒药后仍然迟迟没有效果。最后,塞涅卡要求人们把他放进蒸汽浴室里,在那里慢慢窒息而亡。在这个一波三折、持久而又缓慢的赴死过程中,塞涅卡始终保持住了哲人的镇定和尊严。正像阿兰·德波顿所说,通过他的死,塞涅卡与其他斯多亚派的同道共同创造出一种持久的关联:提起“哲学”一词,人们就会联想到对待灾难镇静自若的态度。
哲学除了能够给人生带来慰藉,还能给人生带来乐趣,西方有句谚语说:哲学不能烘面包,但是能使面包增加甜味。意思是说,烘面包的工作就是我们的人生,而增加甜味的蜂蜜则是哲学思考。我觉得还可以这样概括人生与哲学的关系:离开人生,哲学是空洞的;离开哲学,人生是盲目的。
也许有人会反驳说:不学哲学照样可以生活,甚至可以活得更好。每当听到类似的反驳,我就会想起约翰·密尔问过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愿意做一头终日快乐的猪,还是一个愁眉苦脸的苏格拉底?我相信很多人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哪怕做猪,快乐就好!但是我很怀疑人这一辈子真的能够像猪一样生活,很有可能,人生的本质就是想要做猪而不能的一段旅程。
因为迟早有那么一天,你会像苏格拉底那样开始发问:什么是美,什么是善,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德性?因为我们是这个星球上唯一有理性的动物,因为我们是那个忍不住会要追问“为什么”的存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