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对潜意识的研究并不重视,但他们却不得不承认,潜意识是非常值得研究的,而且,研究潜意识对于心理学的意义就相当于稀有生物对于生物学家的重要性,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例如,一个人对于虚幻的东西一无所知,且丝毫没有经验,那么他很可能会认为研究这类事物没有任何意义,这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一个人将虚幻当作正常的状态,那么他就会认为某些关于心灵的事物也具有某种因果关系,即虚幻的存在有理性方面的因素,或者说,梦幻的事物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构成目的性事件或因果性事件。
我们可以用一些尽可能简单的事例来解释意识和潜意识的内在连接方式。例如,有一个人在做演讲的时候,突然忘了接下来要讲什么,但就在刚才的某个时刻,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极为清晰的思路。再如,你需要向别人介绍你认识的一位朋友,但当你指向那个朋友的时候,却怎么也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虽然我们在意识中可能已经无法找到这些被忘记的事物,但在潜意识中,它们依然存在,只是和意识分割了。
其实,当某种事物突然从我们的意识中抹去时,它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转入了潜意识中,并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段再次进入我们的意识。它就像一个突然拐弯的汽车,暂时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但却会在黄昏之后再次出现。
潜意识的组成极为复杂,由晦涩难懂的理论、朦胧含糊的特征和含混不清的意向等构成,尽管没有被我们意识到,但却对我们的意识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果仔细地观察神经官能症患者的行为,我们就会发现,他们会做大量看似有明确目的的事情,但当你走上前去,询问他们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你会发现他们心里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例如,他们看上去在侧耳倾听,而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们看上去是在眺望,而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看似知道很多,其实一无所知。这对于有经验的心理医生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也从侧面说明,潜意识所表达的内容和意识所表达的内容并不容易区分,就像那些神经官能症患者一样,我们无法根据他们的行为判定其行为动机来自于意识还是潜意识。
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性,很多医生将神经官能症患者表达的内容当作毫无意义的谎言来看待,当然,我们不能否认患者在发病期的“谎言”要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多,但是,这些所谓的“谎言”并非没有意义,而是意义重大。事实上,病人所要表达的内容是他的意识被潜意识侵入而产生的综合影响力,在这种影响力的作用下,病人很可能会觉得皮肤的感觉也出现了异常。例如,歇斯底里患者有时会感觉到有一根针扎入他的手臂,有时又会毫无知觉。所以,不论是意识还是潜意识,它们都会外化到动作之上,这就决定了病人一直都知道他身边发生的一切。
我曾经医治过一位患者,她在医院的时候,有段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当她醒来时,她只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来到医院的。后来,我使她进入了催眠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她竟然记起了一切,她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医院、见到了哪些医生。所有细节她都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而且,她也知道来医院时的时间,因为医院大厅里有一个钟表。也就是说,在催眠状态下,这位患者的记忆非常好,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事情。
由此可见,遗忘是一个常态的过程,当人的注意力发生转移的时候,很多意识内容仿佛都丢失了,这在神经官能症患者的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就好像探照灯照亮一片新的区域时,先前被找过的区域就变为一片黑暗。这是无法避免的,在一定的时间内,意识的内容是匮乏的,甚至连清晰度也是变化不定。
然而,看似丢失的意识内容始终存在,只不过不能随意被调用到意识之中,一般情况下,丢失的内容在遗忘之后的某个时间段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或者在某个特殊事件触发时呈现。但是也有一部分事物,我们曾经有意识地观察或体验过,但却一直对它们毫无印象,也不会刻意地记起。这或许是因为它们并不起眼,抑或是对我们五感的刺激太弱,以至于没能在我们的意识中留下印迹。但是,潜意识却可能在那个时候抢先将它们记忆下来,这份被封存的记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甚至影响着我们的行为和反应方式。
曾经有一位大学教授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天,他和学生们在乡间的小路上漫步,到达一个亭子旁时,教授开始和学生们进行严肃的学术讨论。但就在这个时候,教授突然回想起自己童年发生的一些事情,思路也被这一股意识流打断,教授非常惊讶,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意识中为何会呈现这样的内容。
带着这个疑问,他环顾四周,猛然发现刚刚走过了一家牧场,而一想到牧场,他的童年回忆就异常强烈。于是教授带着学生重新回到了刚才的牧场,他闻到羊的气味时,童年的回忆再一次呈现出来。教授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童年是在一个牧场里度过的,羊身上特有的味道虽然没有在留在他的意识中,但却在潜意识中被很好地保存了下来。方才路过牧场时,童年的回忆就以潜意识为起点,慢慢过渡到了意识中。
所以,一个场景、一种声音甚至一种气味都有可能解开潜意识内容的封印,这其实也是各种精神病症状的起因之一,也是让人感到愉快记忆和悲伤记忆的起因。例如,有一位在办公室工作的女秘书,她看上去神采奕奕,充满了活力与干劲儿,但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感到浑身不舒服,心情一落千丈,并出现了抑郁症的表现。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女秘书的潜意识想起了她那不愉快的婚姻,她先前一直在努力忘掉这一切。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莫名地遗忘,这和先前的例子正好相反——前者是记忆突然从潜意识到达意识,而后者则是记忆从意识中被抽走。例如,有一位女秘书非常嫉妒她的一个同事,尽管对那个人的名字印象深刻,但她却在开会的时候常常忘记邀请对方,从而耽误了工作。而实际上,她并不是故意忘记。
很多人过高地估计了意志力对人的作用,认为只要意志力坚强,人就可以无所不能;只要自己不做任何决定,不表露任何想法,自己的内心便不会有任何波澜起伏。而实际并非如此,人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可以依靠意志力影响意识,但却无法依靠意志力影响潜意识。就像上面例子中的女秘书忘记请同事开会一样,她的这个行为并不受意志力控制。
另外,有些人还会出现潜隐记忆,也就是把别人的经历或自己曾经看到的经历当成自己的亲身经历或经验。这看上去不可思议,但却真实存在。例如,有一位作家被要求写一部小说,他事先安排好了主线剧情和人物设定,也写出了梗概和重要的故事线索。但当他真正提笔时,却发现已经偏离了原先的主题,也许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思路或全新的情节。但当你看了他的几章小说,质问他为何偏离了原来的主题时,他哑口无言,因为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意识所发生的变化。但当一位知识渊博的文学家阅读他的文章时,发现他的作品与另一位作家的作品非常相似,但他却坚称自己从未见过那位作家的作品。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那位作家抄袭和模仿的嫌疑。
事实上,潜意识和意识的作用同样巨大,将意识的内容收归到潜意识中也非常有必要。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在现实中经历的所有事物都会留存在意识中,这就会导致意识的混乱,使我们无法集中精力去做当前的事情。这对人类的生存发展是非常不利的。可惜的是,现在的很多心理学家已经承认了潜意识的作用,并且把它当作一个不可被推翻的事实。
有的心理学家认为,潜意识就像一个大仓库,可以储存我们所有经历过的陈年旧事。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方面,因为各种事物经历在潜意识中会慢慢地成长和浮现,并会以一种崭新的、尚未确定的形态出现。所以,潜意识并不仅仅是过去经历的沉淀之地,还是孕育未来的心灵圣地。这是我发现的心理学中的崭新一页。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会看到,当人们陷入迷惑、苦难的窘境之时,旧思想起不到任何作用,而颠覆性的新理论却往往能拨开云雾,帮人们渡过难关。众多的心理学家、科学家、哲学家和政治家的一些精妙理论大部分都是来自潜意识中突然迸发的灵感,而能够准确地抓住潜意识所提供的信息,并将其转化为实际的能力,是天才的一个重要特征。
在人类的历史中,我们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识记例子。例如,法国数学家彭加勒的很多见解都出自他潜意识中涌现出来的多种图画,法国哲学家笛卡儿也是在潜意识的帮助下提出了轰动一时的唯理论。德国化学家凯库勒的故事则更为传奇,有一年冬天,凯库勒被苯分子的结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虽然他已经确定苯分子是由6个碳原子和6个氢原子组成的,但这些原子如何组合的问题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试着写出了十几种苯的分子式,但都觉得不妥,后来,他把6个氢原子和6个碳原子连接成了一条曲线,但还是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一天晚上,凯库勒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一条巨大的蛇在拼命咬自己的尾巴,当他第二天早上回忆这个梦的时候,突然想到苯的分子式也是这种环状结构,于是,苯的分子结构就这样被发现了。